想着里面等着自己的人,顿时方才还纠结着顾忌着的什么心思都淡了,如果不是鸣春涧如今实在离不开他,他真的就想一天到晚待在这岛上,跟他好不容易重聚的骏惠待在一起。
那些流言,骏惠要是也愿意一直不出门,是传不进来的,不管也罢。
但是,不可能。
这么想着,他已经将小船栓在了岸边的桩子上,然后对着水面理了理自己衣襟袖摆就往殿里走,最近骏惠答应了兄长为了不惹事不会出去,虽然这样骏惠可能会不舒服,可他却极其喜欢这样的感觉。
就像不管他去做了什么,离开多久才回来,他都会在那里等着他,恍然有了一种自己是被需要着的感觉。
他以往根本不敢奢望从骏惠这里也会得到这样的感觉,简直像是在做梦。
推开门见主殿没有人,他也不必像以往那样焦急,甚至起了兴致敛起息来,慢慢朝殿后走去,通过一道构架简单泛着木纹的通廊,他再次出了殿宇,只不过这回面前已经是一个僻静到有鸟声啾啾的院落。
朝着西边望去,果然见得一袭黑衣散落在铺了白皮软毯子的竹椅上,偶尔随着风飘起小小的一角,阳光软软地洒在他身上,将他终年发白的面色洒得更加耀眼,却仿佛多染了些艳色,黑衣里的人侧着头散发阖眼,鸦羽一般的睫发皆顺服地垂着,这一刻,只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气势,满心都是不去惊动的珍惜。
甚至这珍惜,连同了他黑衣上搁着的指尖处,停留着的那一只晃头晃脑的小麻雀。
温琼华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神情有多温柔,却是感觉得到自己心里有多甜,甜得他呼吸都像是呼吸到了糖果的味道。
他果然不用担心他,即使不出去,他的骏惠也一点都不会亏待自己,他为了他一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他倒好,自己晒太阳晒得多舒服。
可他只要一看到这样的骏惠,不管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
正想再靠近一点,就见那只小麻雀终于望够了莫道桑的手,朝着那在阳光下甚至一丝纹路都瞧不出的手指跳了一步,然后,大概是毯子太软的缘故,一步迈出去就整个往旁边一摔,圆滚滚的身子滚了一下。
温琼华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这小东西还是怪他打扰了莫道桑休息了,不过有这么一个活物在身边,骏惠应该是不可能完全睡着的。
果然,那手在小麻雀稳下来后缓缓动了动,然后似乎是极其懒散的,勉勉强强半天才半立起食指朝那小麻雀托了过去,将小麻雀托着重新站了起来。
却没想这小麻雀大概是怕了这毯子了,但也没有飞,只扑扇了几下翅膀就跳到了那根指上,并不用力地啄了几下。
随后,那手指终于肯大动了,只不过还是很慢,一路越过黑色的衣袍,最后停在一双因为被阳光晃着只能张开一线却显得更加潋滟勾人的瞳前。
莫道桑看着眼前还好奇地打量自己的这个小东西,那双黑豆子一样圆溜溜的眼,养得红润的唇不由笑了起来:“你倒是胆子大。”
那样只属于原本神智不清的教主一样张扬的笑,却透着说不出的平和安乐,让人一看就真的是什么都忘了。
只想一刻不停看着这笑,甚至即使下一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笑容也永远不会忘,明亮得足以点亮全部的黑暗。
温琼华呼吸都彻底停滞了,维持自己的气息更是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有一种念头迫切地要从心底钻出来,抽纸发芽根本不容他阻止片刻。
他脑子混混沌沌,却无意识地不断握着拳给自己在鼓劲,紧张局促得简直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见父亲请来的先生。
他能思考的时候,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方才那么努力想说的话一下似乎都忘记了,可虽然这样空落落的,却仿佛已经做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他忐忑地看向莫道桑,却见他依旧躺着,只眼神朝他这边望过来,也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他自己的错觉,那眼里他只瞧出了欢愉和顺从,和肌肤颜色分明的唇张开,对他说:“好啊。”
然后他说话的同时,小鸟被他手指一抬,扬翅远远飞了去。
温琼华这下是真的全身都不知道怎么做了,竭力寻找着自己的理智来思考发生了什么,可根本不由地他思考,身体就好像自己有意识一样一下一下朝着莫道桑走过去,他觉得自己就算刚学会走路的时候都不想如今一样走得这么困难。
他就像是在远远看着自己的身体离骏惠越来越近,最后弯腰撑在那竹椅的两侧,眼前却又是一张比平日艳丽了些许的极其清晰的脸,被他挡住了阳光后眼睛终于彻底睁了开,那眸子里全部都是他的影子。
他听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捶得他胸口发紧,那不受控制的心几乎要穿透胸膛直接撞出来,他求生的本能让他不敢再看莫道桑一眼。
可眼睛又固执地盯着,一眨都不肯眨。
那张脸仿佛越发近了,清晰到他能瞧见骏惠唇上那从来没见过的唇纹,骏惠笑得也仿佛越发好看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会发生什么,可又不明白。
然后似乎又碰到了什么,他的意识彻底回笼,然后感觉到唇上贴着什么软软的东西,视线里,只剩下那重新阖起来好看的眼睑。
他觉得自己仿佛炸了,每一寸经脉血液都在沸腾,然后直冲脑海,烧得他脸都马上红了,只想退得远些再远些恨不得直接找个角落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