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北堂尊越就已经把自身的不可战胜刻与强势刻印在他的心里,而此时此刻,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就如同一场久远而深刻的梦境,再一次重现……
北堂戎渡忽然间想要放声大笑,因为他好象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他从年幼时就开始汲汲以求的一些东西,那样努力地去追求强大的力量,深重的权势,高端的地位,除了他自身的原因以及北堂家男人血液里对于掌握一切的渴望之外,还因为他摆脱不了他父亲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带给他的影响……北堂戎渡突然间想要对着北堂尊越大笑,对男人说看罢看罢,其实你的儿子一直在后面追逐着你的背影,等着某一天能站在原本高不可攀的你的身旁,口气轻松地问你:我做得怎么样?然后等你像对待一个平等的强者那样,拍一拍他的肩膀,赞许地说上一句‘真不赖’或者别的什么——他或许仅仅只是,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父亲,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所有的努力,或许只是因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北堂戎渡突然觉得眼睛里面有点儿干干的,大概是因为日光刺痛了眼睛的缘故,同时喉头也瞬间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觉,牙根处亦有些酸,如同含了一口冰水在里面,他心中冷笑,在心底最深处笑得不可抑制,片刻之后,才迅速眨了眨眼,令眼球不再那么干涩,同时让自己平静下来,在须臾的寂静后,目光便已渐渐开始平稳得几乎没有什么感情的波动,同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淡淡说道:“那么,看来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觉得我和爹还是先各自冷静一下罢,这几天,就最好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和父亲你因为一些小事,就闹得不高兴。”
北堂戎渡的声音里不出所料地透出他一贯的从容与冷静,甚至有些无动于衷,完全没有丝毫泄露出他心底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罕见的软弱反应,北堂尊越那双野兽一般锐利的眼睛停留在少年脸上,在斑驳的日影中y-in晴不定,似乎想要从中挖掘出什么,他隐隐觉得北堂戎渡此时的状态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那眼里没有明显的不悦之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如果眼下北堂戎渡只要流露出一丁点儿难过和伤心的模样,他就可以马上将少年拥进怀中,温柔地去吻他,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只是在胡说八道,甚至能够暂时放下身为父亲的面子,好言软语地去求得这孩子的原谅……只可惜,北堂戎渡却偏偏脸上没有丝毫与平时不一样的迹象,他只是半眯着眼睛,眼帘低垂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犯困,既而目光定在北堂尊越的脸上,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本座没说让你走。”北堂尊越的话止住了少年的身形,北堂戎渡的神情之间有些极隐蔽的萧索,用手扶着额,唇角缓缓展开,嘴边挑起的笑中夹杂着一丝森凉,那样疲懑的心境,笑容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还有事么。”另一只手紧了紧并不厚的衣裳:“……外面很冷。”北堂尊越见他如此,右手已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去抚摩北堂戎渡冰凉的脸颊,但北堂戎渡却不露声色地轻轻一动,让男人的手落了个空。北堂尊越看着儿子这样避如蛇蝎的举动,目光一聚,慢慢收回了右手,声音低沉地道:“……渡儿?”北堂戎渡心下也觉得无趣,眼睑处藏着几分落寞,神色微微黯淡下去,轻轻道:“……嗯。”
北堂尊越蹙眉,眸中有幽暗的微火跳跃,他知道自己在后悔,可嫉妒或者颜面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驱使他不肯做出让步和示弱,此时有风吹来,卷着冷冷的空气,令寒意无孔不入地往衣衫里钻,两个人站在高高的参天古树上,都无声地沉默了下来。
静了一时之后,终究还是北堂戎渡先开了口,神色平常得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依旧是些许疏离的姿态,道:“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了,天冷,爹也走罢。”他说着,飘然纵下大树,再不回头,很快便渐渐走远了。
北堂戎渡回到碧海阁,命人送水洗了澡,换了干净衣物,只是到了晚饭的时候,却牙疼起来,他看了看面前的筷子,也不去拿,只喝了半碗汤便放下了勺子,沈韩烟见状,不由得暂时停箸,问道:“怎么不吃?”北堂戎渡捂着右边的腮帮子,蹙眉道:“……牙疼,吃不下。”沈韩烟让他张开嘴,自己仔细朝里面看了看,见那牙龈肿胀,不觉惊讶道:“上火了么?怎么肿得这样厉害。”随即叫人取了一盒焙干的丁香花来,让北堂戎渡含在嘴里,暂解牙疼。
北堂戎渡含了几朵干丁香,一面捂着右腮,一面皱眉道:“你自己吃罢,我去书房看会儿书。”说着,便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