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瘟疫也没少,只不过来的有些早了,打破了她以为时日长久的安稳日子。
夜凉如水,她掀开车帘,看到太京城还是这般,一如多年前模样。
这么多年,没有变过,依旧是华灯,闹市,她却越来越看不懂。
不出意外,三年之后,她去满武州抵御魏人的时候,太京城就已经开始破财,渐渐没落了。她见过两朝明灭,看过太京城由极盛到衰败,再到新朝建立,再到渐渐衰败。
太京城bō_bō折折,和她一样,没个安稳时候。
而现在,她甚至比前世更加希望安稳。府里有一盏灯为她留着,要等到她回去才能安心熄灭。哪怕什么身份也不要,就想着无战事以后,她和她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何事?”魏千羌拿着一卷书坐在床头,瞥见阿黑有些匆忙地进来。
“回禀陛下,今日太京城外分外热闹,沈清爵与连笑亲自看着施工建造难民营,整整一天,难民营便初有规模。”
阿黑答道。
“哦?那这些流民来头可不简单呐。”魏千羌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笑容莫名,衬着火光仔细一看,竟然还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
阿黑沉默,身为武术宗师的他,其实最怕魏千羌露出这样的笑。
“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裳楚驿站说一声,让她明天过来接我,以沈清爵的能力,她应该快要找到我们了。”
魏千羌说道。阿黑应声退下。
回了府,已经很晚了。
沈清爵像往常一样,不管谢冰媛有没有在等她,依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她轻轻推门进入,发现屋内并没有人,只有灯盏在亮着。
她喜静,也没有娇惯到需要时时有人服侍,所以嘱咐过,晚间她回来迟并不需要人等候。
褪下衣袍解了长发,浴池里暖烫的水解了她一整天的困乏,恢复了些精神之后,她换上常穿的女子睡袍坐到书桌旁,提起笔铺开纸准备写东西。
前世太京城瘟疫过后,有医者根据这场灾难做了总结推断,写成《伤寒杂论》一书,沈清爵不懂医术,但是我她博览群书,记性又十分好,故而白天努力回想,还是可以记起一些昔年的内容,而不需多言,这些内容于她而言是特别重要的。
她自小师从名师,学了一手极为漂亮雅致的簪花小楷,年岁渐长之后她性子里的锋芒与清傲再也遮拦不住,便体现在了书法里,所以常常写出来的便是龙飞凤舞的簪花小楷,比狂草多了一分高雅,又比簪花小楷多了一分潇洒,十分有味道。
“呼吸出入,上下于中,因息游布,津液流通。随时动作,肖象形容,春弦秋浮,冬沉夏洪。察色观脉,大小不同,一时之间,变无经常,尺寸参差,或短或长。上下乖错,或存或亡。”
笔尖在纸上一行行流窜,沈清爵每每写几行字,就要停下来仔细思索一番,以确保写出的书文正确无误,她才能安心把这些东西交付出去。
只是写到“上下乘错,或存或亡”这一句,她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就是想不出来下一句。不难理解,年代久远,她又不精通医理,写这么多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
“下一句莫不是:病辄改易,进退低昂。心迷意惑,动失纪纲?”
谢冰媛给她肩上披了一个薄袍子,端着热茶站在她身后,见她想不出,这才轻轻开口提醒。
“媛媛?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叫我?”沈清爵放下笔,握住谢冰媛的柔荑把她拉到书桌旁边。
“你继续写,我早便来了,见你想不出下面的话这才开口提醒你。”
谢冰媛说着把热茶放在桌上。
“你说的对,下一句的确是病辄改易这一句。”提笔写到纸上,沈清爵又放下笔,“我倒忘了你是博闻强记的谢公子,早知如此,便叫你来一并帮我回忆了。”
“看你这模样,可是伤寒瘟疫来了?”
沈清爵点点头,她倒是忘了,她记得的,谢冰媛也同样记得。沈清爵曾经不知道谢冰媛是谢公子,自然是因为她与谢冰媛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更别提上元佳节共度灯会,她同谢冰媛说话都不曾吐露过太多心思,能知道才真真是有了鬼。
“我便同你一起回想罢,这本《伤寒杂论》我也有读过。”
沈清爵略一沉吟,点点头,便也拿了纸笔给谢冰媛。两人把各自能想得起的句子写在纸上,待到写完后拼接在一起,然后一同回想卡住的部分。
谢冰媛的字较沈清爵更工整,笔画清晰,轻柔飘逸,字如其人一般赏心悦目,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夜已深,打更声也响了三次,两人总算一同写好了一小踏宣纸的《伤寒杂论》,其间有生僻字或者特殊药理名,都有谢冰媛很快找出其读音与注释,有了才华横溢的谢公子的帮助,沈清爵的复述工作做的很好。
整理一遍,已经近乎是小半本《伤寒杂论》了。
两人都属于博闻强记的那一类人,若是精通医理,看一遍《伤寒杂论》便能复述下来,两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其实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谢冰媛还想着再修订一遍,沈清爵态度强硬把她拉离了书桌边,说要与夫人共度良宵,却到底也没动手动脚,两人和衣而卧,睡得安稳。
没有办法,将军明日还有要事,她还得去难民营看一趟,若是有别的心思,恐怕无法按时早朝了。
第64章 防民甚于防川
《伤寒杂论》复述本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