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想去看看我爸。”
江尚的尸体最后并没有能运回故土。
大概对于一个生前为了理想和未来付出生命的摄影师来说,他的结局太凄惨,也没能被太多人记得。江尚在世间连一样东西也没能给江淮留下,可活着的人永远比逝者要更满怀遗憾,这似乎成了道德法则。
邵家替他在市中心的墓园立了碑,江淮每年都去好几回,也不分固定的时间段,只是想起来就跑去在江尚碑前坐一会儿,有时候会带着鲜花和酒,有时候忘了也就作罢。
季衡棠在上台阶时就已经摘下了口罩,他只与这位从未听说过的人物拜了三拜,就将时间都留给江淮,自己一人到门口等候。他站在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轻轻开了机,被连续轰炸的短信吓了一跳。
循着时间划回去,直到一个小时前,他的经纪人还在铺天盖地地找他,问他为什么不开机。可那一个小时就像个分水岭,自那以后居然再没任何消息找上他。季衡棠把手机放回口袋,作为一位称职的公众人物,想必席谨河一定是在背后做了什么,才能有这样一个清静的下午。
江淮并没有逗留太久,季衡棠的存在实在太耀眼,最后两人只能打包了东西带回医院病房,嘻嘻闹闹了一晚。
医院停止访问的时间是九晚上点,席谨河在医院也是大股东,按理说不必严格遵守这项规定。但他的人确实会在那个点以后就全部撤离。九点一过,江淮悄然拉上窗帘,起身出门。尽管他跟席谨河说会在离开前有一对一的谈话,但却也从未打算允诺。
离开的时间被他悄然提前。
江淮任何人都没有知会,只是留下了给外公的信件,他拿回了公寓玄关就那样被随意他扔下的行李箱,又挑挑拣拣了几架相机三脚架和镜头,塞满了箱子,再心满意足地离开。
江淮只买了一张卧铺巴士的票,跟着人群上了车,他躺在上铺,摘下眼镜,看向窗外的方向,大脑闪回了许多场景。
周围是安静的夜,四周是远离城市后山峦蛰伏的黑色暗影。临冬的寒意隐藏其中,像是被黑暗所加持后越发壮大了自己的团体,呼啸着往这辆形单影只的大巴车袭来。冷风渗透进窗户,刺得江淮直打了一个寒颤。
遥远的地方,公路两旁的暖橙色路灯规律有致地延伸开来,在这片黑暗中像是撕开一角希望来临前的幻影,最后还是归祭于光明的尽头。
江淮只茫然地看着自己能看清的东西,最后伸出双手抱住自己两臂,蜷缩在铺位上。
那些闪回中,席谨河的影子无处不在。
黑暗中,手表秒针轻轻转了一圈,与分针时针合并跳到零点以后,迎接生命新的第一天的来临。
第 37 章
37.
“人呢?”
对着空荡荡的特需病房,席谨河沉默了许久,只朝身边看守医院的手下问了一句。他的声音低沉蕴着怒气,这接连数天忙碌后的疲惫不堪终于表露无遗。
那人战战兢兢地回应:“江少爷他……应该是走了。我们已知会过邵家那边,他们的态度十分冷淡,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谨河,算了吧。”沈非间站在病房门口,朝一群人挥挥手,让他们都退出房间去。门轻轻阖上,室内只剩下这两人,此时屋内的窗帘被拉开,一室都浸染在临冬熙和的暖阳中。席谨河背对着他面朝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谨河。”沈非间轻叹一口气:“之前我就和你说过……现在契约精神变成了什么?不过一纸合约罢了,何必入戏太深。”
席谨河依然没有回头,他缓缓开口:“原本我以为自己是给他东西的那个人,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他给我的比我以为自己得到的要多得多。”
“那冬冬算什么?谨河,你怎么能够确定自己是爱还是因为习惯?”
室内忽然沉寂,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席谨河终于回过身来,他直直看着沈非间的眼睛,神色黯然忧伤,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说:“是习惯,也是爱。”
江淮当年写下的那些“检讨书”都摆在他的书桌上,只是他从未认真看过内容,只是一扫而过。似乎江淮后来知道他的敷衍了事,后期的这些纸页中除却开头三两行流水帐似的交代以后,江淮总是用剩余的大篇幅去写给席谨河的“诉状”:【真是奇怪,席谨河似乎没有说过喜欢我,可是今天你朝我笑了。你老让我写检讨,是不是对我偷溜出门上山拍照很失望呢?下次还是提前告诉你好了,喜欢你喜欢到不行的事,也一齐告诉你。】
席谨河总是看这些潦草的手稿看到深夜,心痛后陷入沉重的自责中。后来他才知道生病的事,但那个时候的江淮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写的这些呢?他独自在临湖别墅待了许许多多个日夜,自己消化着病况,慢慢去接受自己的未来,同时,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他。
沈非间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略过他的眼眉,终于笑弯了眉角:“我知道了。”
秦冬就靠在门边,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全部听见,也再没有什么异议。对席谨河,他本来便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想回国,一心想要陪伴在他身边。刚才沈非间问席谨河这是习惯还是爱,秦冬脑海中掠过无数过往童年的回忆,他爱过席谨河,但更多夹杂在两人中间的,是习惯。
席谨河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这般伤神和痛苦,在听到手下报告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