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星移带人过去的时候,东边已经闹得不成样子。显学派的师生年年闹,也不算什么新闻。但是能闹到烧了屋子的还是第一次,难怪掌门发火。老八和他一起去的,人既然去了,钜子也就不再过问了。
两人分开后,默苍离并没有同他解释任何事。既不说话,也不见面,像是彻底地断绝了。这么多天,他从来没有想过欲星移的事。心里的某一个声音被彻底锁死在了匣子中,起初还能听见它的挣扎,到了此刻,早已再无声息。就像是小时候,看马厩长工的儿子杀鸽子,拿一个铜钱堵死气道,鸟起初还在扑扇翅膀挣扎,甚至能短短地飞起,最后也只能伏在地上,被活活闷死。
那么,我闷死它了么?他问自己。
问那个属于怪物的自己。
然而,怪物没有回答他。怪物是不会理睬这些问题的,在它看来,那个可有可无的、属于人的默苍离,无非是个还有感情的麻烦,它静静注视着那个匣子,想像那具尸体鲜嫩而可口的滋味。
——他竟然可以真的不去想那个人,哪怕是和其有关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不想那些事,也不过就这样;有其他很多事情需要细思,譬如忘今焉,这个人已元气大伤,再也不可能回到道域作乱。有消息说是逃往苗疆,至于苗疆……
羽国那里的事情还只是厚积而薄发。凰羽封后,坐镇中宫,那当年太子生母被毒杀之事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她把它悬在谁的头上?欲星移?还是自己?一个连母亲都能手刃的女人,要比任何人都难以对付。
而经历了两人的死亡,其他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接二连三的学生闹事,不过是一场障眼法——混乱之中,谁会是目标?
那么既然知道这是个局,自己为什么还要派欲星移去?那么多九算都在,谁导演的障眼法就派谁去好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提起欲星移?
怪物在轻笑,它的声音那么轻,像是零落的梨花。
——因为,你希望他死。
入夜了。东面还有隐隐火光,不知事态如何。他在窗旁看了一会儿,唤来了一名师者,让他叫御兵韬去那边查看。
并没有过多久,东面就有消息传来,有一名九算死在了动乱中。
是的,你希望他死。
混乱中,欲星移并不知道是谁先混在人群中对自己动的手。但老八是其中之一。这就像是个信号,学生中至少有五名刺客开始动作。第一个人被他的侍卫杀死后,人群迅速进入疯狂的混战,谁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御兵韬带人赶到的时候,厮杀已经进入尾声,刺客尽数伏诛,但同样身亡的还有老八。
“人是你杀的?”他问。
欲星移也不敢确定,没有回答。
其他九算的发难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己脱离了默苍离后,等同于两个人同时落单。比起刺杀拥有层层守卫的钜子,刺杀他要来得方便些许。欲星移这次改变立场,谁也说不清是真假,不如下杀手,一了百了。
能使唤得动老八,那么就是她了……让别人动手,哪怕失败,也能让自己清清白白。至于谁杀了老八,混战中根本无人看清,可能是欲星移,也可能是哪个侍卫,甚至灭口的杀手。
死了个九算,学院肯定要介入调查。默苍离从天志殿出来处理这件案子,问及来龙去脉,有几名学生坚称,自己看到了欲先生杀人。
钜子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动刑。一共有五个学生声称自己看见了,五个人就分开动刑。不必担心什么屈打成招,如果五个人最后打出来的口供是一样的,那就是最后的主谋了。
欲星移回到北宫,更衣漱洗。为了避嫌,这个案件他不能参与调查。这半夜也睡不安定,很久才睡下,还发了梦魇。次日早上,值夜的侍从告诉他,他睡着后,钜子过来看望了一次,见他发了梦魇,就留下陪了半刻,待人平静后再走的。
幕四十六
堂下,能见到五具尸体盖著白布。不知昨晚那人是怎么料理的,最后五个人都在严刑中被拷打至死。
白梨花落得一地,仲秋梨花朝开夕落,最是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