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石银全身而退。
故事到此还不算完。洪兆龙有个独子洪锐在国外念书,知道父亲的事情立马回了国,二十出头的少年人不谙世事又血气方刚,为了报仇,竟花钱找了几个人去教训胡石银。
重赏出勇夫,可这些勇夫操砍刀,持铁棍,不但没能揍得了胡石银,连胡石银身边一个跟班也仅被弄出一点皮外伤。
胡四爷对此还是很恼火的,担心洪锐那疯小子没休没止地纠缠。然而古往今来,窝里斗都是江湖上最为人不齿的事儿,何况他已被招安,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真动手再把人儿子给杀了。所以洪锐派人伤人当天,他指着自己那个跟班,问手下那群律师,有没有办法让儿子跟老子一样,也把牢底坐穿。
“现在讲究的是依法治国,那咱们也依法办事,”胡石银江湖气息不改,豪迈道,“谁最先想出办法,就赏他个大的。”
律师们看了看受伤的人,纷纷表态,这伤势太轻了,不太可能把牢底坐穿,最多也就定个寻衅滋事。
黑社会的地盘,刀枪棍棒总是很常见的。傅云宪从地上捡了根铁棍,走到那跟班身前,问他:“怎么打你的?”
“一开始喊打喊杀地直接在大街上追,后来把我堵进了窄巷子里,还好我跟四爷打过江山,也就开头蹭破点皮,后来找着机会溜了,搭车跑——”
话还没完,傅云宪猝然扬手,朝那人头上狠狠砸下一棍。
那人应声而倒。
众人惊呼声中他仍不停手,低下头,又极冷静地朝人头上补了两棍。
“雇凶杀人,致人重伤,性质仍是故意杀人。”
当时距许文军被枪毙仅仅过去三年,傅云宪将将三十而立,他扔掉带血的铁棍,抬手拭了拭溅在脸上的血迹,没什么表情,转身对年过半百的胡石银说,我不叫你四爷。
胡石银年轻时是个极狠的人物,对人对己都不留余地,而今过了花甲之年,反倒不怎么显山露水了。他见傅云宪从外头进来,身上还有些未干的水渍,像刚刚清理过,便笑着问:“这就吃好了?”
傅云宪今天没什么性致,不然方才弄许苏的时候铁定就硬了,没回答胡石银的问题,反从烟盒抽了支烟,叼上说:“不忙。”
马秉元与范明也在,经上回g市里傅大律师介绍,两人狼狈相见,迅速为奸,前者见傅云宪进门,立马起身,让出胡石银身边的位置,后者及时掏出打火机,打着了递上去。
烟点着了,暗室里一簇跳跃的星火,傅云宪吸了口烟:“洪兆龙的事情,继续说。”
马秉元说:“你就是老五的代理律师,洪锐那小子判了十二年的事儿就不用我说了,但他在号子里上蹿下跳仍不安分,可能得罪什么人了吧,反正在服刑的第四个年头——嘎嘣,死了。”
洪锐殒命监狱,官方解释是心源性猝死,但到底怎么死的,这就没人知道了。傅云宪以前就听人提过一句,但没往心里去,狗咬狗、黑吃黑的事情他没兴趣,他从胡石银手头拿些案子,法律专业内倾尽全力,除此之外,不做深交。
何况早在若干年前,傅云宪就已不再需要向一介草寇低头——他也从来没怎么低过。佛的一炷香,人的一口气,归根结底,都是自己争回来的。
“洪锐那会儿也才二十五六,就这么死了是怪可惜的。”马秉元猫哭耗子,继续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高墙。儿子的事,比起四爷,这出林龙更恨你,他同仓的犯人汇报说,他几次梦里喊话,都说要弄死你。”
作为当时打黑大案的第一被告,洪兆龙捡了条命,手下的兄弟却枪毙好几个,不是他的辩护律师水平高,实是这人兄弟卖得快,主动检举揭发求立功,比他自己不齿的宋江还不如。
“黔之驴,怕什么?”傅云宪从来就没瞧得上洪兆龙与他那点出息,又吸一口烟,淡淡道,“他来,我等着。”
“就怕他铤而走险。”马秉元看了一眼胡石银,马屁拍得倍儿响,“四爷跟傅爷都是天人,我是一点不担心的,我主要担心傅爷身边那个许姓的小朋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没有万一。”傅云宪皱眉,打断马秉元,又注视他的眼睛,冷冷重复一遍,“你记着我的话,不准有‘万一’。”
这一整晚的那点意兴阑珊、那点刺挠不快,总算找到了因由,傅云宪把玩着手中那根没抽几口的烟,眯着眼睛皱着眉,目光不知所向,看似十分专注。
半晌,傅云宪问:“姓洪的既然出来了,人呢?”
简简单单一句话,马秉元竟被慑得有点不敢搭腔,胡石银道:“我派人打听过洪兆龙的动向,没打听着,这人刚出来,就藏了起来。”顿了片刻,胡石银笑了一声:“我明敌暗。”
“他最好肯踏实过他后半辈子,不然,他能出来,我也能再送他进去。”傅云宪修长手指与烟纠缠,慢慢地捏,徐徐地揉,最后直接揿灭于掌心里,犹带火星的烟头与皮肤接触,他浑然不觉烫。
气氛不太对,范明及时插嘴,乐呵呵的:“所里那个小朋友这回非要跟我出来,快毕业了,嫌我们所太小,容不下他,打算北上发展。傅爷要不收留一下?”
范明打了个电话,喊人进来,也不知对方一开始在哪儿躲着,门开了,进来一个鲜眉亮眼的年轻人。
熟面孔。许霖。
许霖挨次见过屋里几位爷,年纪轻轻倒不怯场,倒了酒,递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