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羡什么?”姜灵洲坐在她枕边,道:“谁不知祖奶奶年轻时,也是冠绝一方的美人?”
朱太后被她这话哄得咧开了嘴,笑了好一会儿。
末了,她敛去了笑意,说道:“河阳,你是不是来同哀家辞行的?”
姜灵洲听得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她连忙说:“河阳哪儿也不去,只陪在祖奶奶身旁。”
“你当你还是七岁孩儿,同哀家撒撒娇,哀家便会信你?”朱太后说着说着,声音渐弱,不由停下来喘了几口气。随即,她喃喃道:“哀家活了这一辈子,也并不蠢。你以为这偌大宫中,什么事儿都能瞒过哀家吗?哀家的耳朵,还聪敏得很呐。”
姜灵洲抿紧了唇,竟说不出话来。
殿内燃着有安神之效的乌沉香,靡靡熏熏,使人眼皮颤颤。太后昏昏沉沉的,捏紧了姜灵洲的手,声音低微:“哀家知道,河阳要嫁去魏国了。是也不是?你可瞒不过你的祖奶奶。……这宫中,又少了个难得的可心人。”
姜灵洲眼帘微翕,口中涩涩道:“祖奶奶,是。”
“也好,也好。”朱太后幽幽一叹,颤巍巍举起自己满是皱纹的手来,似笑非笑道:“你父皇挑遍了华亭的将相贵胄,也挑不出一个配的上你的儿郎来。满齐国的男人都配不上河阳,于是河阳便挑了一个魏国人。”
朱太后故作释然的声音,令姜灵洲敛去了面上的苦意,微笑道:“正是如此。”
得知姜灵洲要嫁给萧骏驰,她的父皇、母后与皇兄皆是一阵劝说,面上也俱是一副心痛恼怒非常模样;独独朱太后,挑了这么一句好似玩笑一般的话出来,仿佛姜灵洲是因眼光太过挑剔,这才远嫁魏国。
听了太后的话,姜灵洲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河阳,怕么?”太后问。
“……”姜灵洲默然一会儿,道:“怕。”
姜灵洲终究只是个闺中少女,再沉静大方,也只不过做与他人看的皮相罢了。此刻在朱太后面前,她声音微哽,目含水光,道:“河阳怕此生再也回不了齐国,见不到祖奶奶和父皇、母后他们;也怕魏国地远人恶,孤苦难捱;更怕遇人不淑,那萧骏驰并非我良人。”
朱太后宽慰一般抚了抚她的手指,道:“莫怕。”
顿了顿,太后又道:“河阳,你可曾记得哀家同你说过,你出生时,春官替你占了一卦,说你‘南橘作枳,诗化神雾、凤翼攀龙鳞,传芳尽国风’。那时哀家便想着,你一介公主之身,又何来‘凤翼攀龙鳞’之象?……想来这多端造化,早已在佛祖莲前定下。你远嫁魏国,便是要应了这句‘南橘作枳’罢。”
姜灵洲听朱太后呢喃言语,眼泪更甚,不由趴在太后枕间痛哭一场。太后虽抱病,却撑着身子起来拍她肩膀,说了数句“莫哭”。
祖孙俩又是一阵细谈,之后,姜灵洲拭了拭眼角泪水,拾掇衣衫,恢复了沉稳模样。待太后重又休息后,她便携着婢女出了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