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应君玉做了一堆匣子,让姜灵洲没日没夜地解,一副茶饭不思模样,连他这个夫君都要向后排。没想到现在战事平定了,她还在沉迷开匣。
“非也。”姜灵洲道,“这匣子,只凭借妾身是解不开的。”
“怎么说?”萧骏驰问。
“王爷去平定卫烈之乱的时候,妾身也并非什么都不曾做。应君玉跟着妾身一道来了武扬,妾便要他将当年旧事一五一十地道出。”姜灵洲低垂了眸光,随即缓缓叙出当年的往事。
十年前,应君玉初出茅驴,年少轻狂,扬言要以自己十年光阴为赌注,要人来解开他所制的第一个多极连环。这般猖狂得意,引来无数人争相试赌。可整整三月间,可却无人能解开他的巧手之作。
最后一日,酒楼的雅阁前,却来了一个口操齐国之音的老者。
“我们少主愿试上一试……”
那时,应君玉以为这少主应是位风华正茂、恰及弱冠的才俊。于是,他便如往常一般,叫那老者捧走了多极连环,嚷道:“若是一日内解不开,便要包了我三日酒钱!”
“一日是决计不成的。老夫要返回齐国,将此物呈给少主才行。这齐魏之间,往返少说也要十五日。”那老者答道。
“十五日?”应君玉嗤之以鼻,“想要拖延时间便直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既已是最后一日,应先生不如试上一试?”那老者答,“若应先生不信,便与老夫一道走便是。这沿途车马酒菜,皆由老夫来出便是。”
“你出?”少年应君玉打量一眼这老头子,道,“酒我只喝十银一坛千柳酿,逢满月便要一坛百两高顶红开馋。你出得起么?”
“不在话下。”
于是,应君玉便跟着这老头去了一趟齐国。沿途吃吃喝喝自是不必说,待到了齐国都城华亭,那老头去了没多久,便捧着一道解开的多极连环回来了。
“应先生,愿赌服输。”老者道。
“这……”应君玉极是惊诧。
最令他惊诧的,不是有人解开了他的连环,而是那解开者乃是个恰好十岁出头的孩子。应君玉只见过他一回——这孩子披着斗篷而来,俊秀的面庞上神情内敛。他虽寡言少语,却身带贵气,衣饰煌华,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兴许,还是个皇子呢。
这孩子当着应君玉的面,重解了三遍连环。末了,他还淡淡说:“我不算聪明。如果送给河阳的话,她定能解的比我更快。”
这句话,气的应君玉险些栽倒。
也不知道这河阳是谁?又是哪家的孩子?
后来,应君玉得知了他的名字——他叫刘琮,乃是前朝遗脉,确确实实是一位真正的皇子,只不过生错了时候。如今的齐国天下已不姓刘,而姓姜了。
愿赌服输,应君玉将自己的十年光阴交给了这位前朝皇子。刘琮幽居深宫,想要出宫并不容易。以是,应君玉只能见着刘琮的前朝旧部,与那些胡子长长的老头儿为伍。
刘琮虽招敛了应君玉,却并不用他,而是用金银好酒供着他,令他来去自如、快意潇洒,在齐魏间闯出了一个响亮名号。
应君玉知道,没人会白白对他好,刘琮将来定会用他。果不其然,三年后,第一道命令便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刘琮要应君玉仿制魏国玄甲军鱼符,再将其送到毫州王萧飞骕手上。
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应君玉稍稍一想便能想通。
刘琮怕是和那毫州王做了什么约定:你今日助我夺得军权,我来日便助你匡复旧国。应君玉愿赌服输,愿听命仿制鱼符,可他却不愿卷入这桩惊天阴谋中去。因而,他悄然无声地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私留下了制作鱼符的图纸,及与毫州王往来的书信,将其封在自己的得意机匣中,又上了一道秘钥。如此,若是他日东窗事发,毫州王要杀他灭口,他尚能有一搏之力,可以此为把柄,谋求一条生路。
现下,那藏着图纸与书信的机匣,便在姜灵洲手中。
而那柄开启机匣的秘钥……
“应先生说,毫州王得知这匣子存在,几度欲毁其痕迹。因应先生一路辗转奔逃,那秘钥便不慎遗失,不知去了何处。”姜灵洲抚着那老旧机匣,道,“后来,为免毫州王一路追杀,他便遁入齐国,老老实实地跟着刘琮了。”
“我知道那秘钥在何处。”萧骏驰忽然说。
“王爷知道……?”姜灵洲讶然,“在何处?”
“原本,应是在宋采薇的发簪里。姚大夫人当年辗转得到了这柄秘钥,便将其贴身戴着。只是不等姚大夫人雪冤,她便也去了。这簪子,便落到了采薇手中。这些年来,采薇一直贴身佩戴,从未离身。”
顿了顿,萧骏驰叹道,“只是王妃被从竞陵掳走那次,采薇也遇了袭,那发簪也不知所踪。不知是去了毫州王手中,亦或是祆教主祭的手中。不过,主祭与毫州王二人都在太延便是了。”
兜兜转转,一切矛头,又直直转回了魏国太延。
若要找出谋害先帝真凶,令姚家沉冤昭雪,那便边必须拿到祆教与毫州王一派所持有的秘钥。如此一来,两人非返回那风云跌宕的都城太延去不可。
“没想到呀……”姜灵洲将机匣放在膝上,笑道,“本以为你我离开了那满是烦心事的都城,便不用再回去了,如今却偏偏事与愿违。不过,能与王爷和春儿在一道,妾身心里极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