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在那一瞬间只觉心头一跳。
只觉在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仿佛已经不是那个与她熟悉至极的莫殷,而真的成了那个戏楼里姿容绝色的戏子。
一弦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导演看到莫殷这个眼神却已经激动起来,忙不迭地开始赶人:“对对对!就这个状态!就这个状态!保持住!无关人员、无关人员快些下去!我们准备开机!”
一弦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离开。
一切准备就蓄,最后一场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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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无数从那个时代存活下来的人心里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在这一天,解放的枪声终于在这个饱受折磨的小镇里打响。无数扛着长枪短炮的人从小镇四处的街头巷尾冒出来,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同样是炮声连天的一天,可这一天与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不同,此时恰春深,小镇里花红柳绿。
多年前的那个冬天的枪声来自敌人的枪筒,所以带给这个小镇的只有无尽的鲜血和哀痛。
但今天不同,今天镇里的枪声是来自同伴与敌人相争的枪声,所以这天哪怕仍旧会有鲜血,人们却都甘之如饴。
与小镇其他地方四处散乱的零星枪声不同,在小镇镇头的那座戏楼里,汇聚了镇里几乎全部的枪炮声。
枪声一打响,成群结队的敌军便扛着枪筒,在第一时间都涌向了这座小小的戏楼。
因为这座戏楼里埋伏着小镇里几乎所有的武装反抗分子——这是小镇里几乎所有人的共识。
可当他们真的进入这座戏楼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戏楼里什么都没有。
平时总是人满为患、客流不息的戏楼此时却空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那些个平时都一座难求的桌椅板凳处,此时却一个客人都没有。
不仅没有客人,这里原本不胜数的那些个戏子、花娘、小厮,也都不见了。
敌军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掉以轻心,只以为这是敌人埋伏好的阴谋。
正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紧抓着手中的枪杆打算寻找敌人的时候,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了谁轻声吟唱的声音。
敌军们悚然一惊,纷纷举着枪抬头看去。
他们看到,在二楼的栏杆处,正坐着一个穿着繁复戏服、做花旦打扮的戏子,他的眉眼精致如画、身段妖婉挺拔,眼下细细勾勒的那一笔朱砂更让他好看得不似凡间人。
戏子轻声地哼唱着什么,曲调轻快,宛转悠扬。
如果这里有镇里的百姓在场就会发现,戏子此时唱的竟不是他原本常唱的那几目戏曲。
他唱的是乡间小调,那种寻常人间的母亲哄孩子睡时常唱的那种。
在这么一座空荡荡的戏楼里出现这么一个盛装打扮的戏子,可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场景。
敌军们可听不出戏子在哼唱什么,这听不懂歌词的小曲只令他们原本就紧绷着的大脑神经更加紧张。
有人已经忍不住架起枪,作势要向楼上扫射了。
不知不觉之间,敌军已经全部进入了戏楼。
忙着大声咒骂威胁的敌军谁也没有注意到,戏楼一层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牢牢地关上。
就好像他们谁也没有发现,空气里那淡淡弥漫着的诡异的气味一样。
二楼的戏子背靠着栏杆,一曲终了,他眯着眼朝楼下瞥了一眼,随即眼尾微勾,似是轻轻地笑了笑。
没有人注意到。
随着楼下敌军性急的士兵迫不及待按下长枪扳机的那一刹那,“轰”的一声,戏楼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大火来势极凶,瞬间将整个戏楼笼罩其中。
……
楼外零星的枪声似乎变得愈来愈密集。
然随着枪声一起响起的,却是镇里百姓连天的欢呼声。
楼里的戏子眨了眨眼,似是听到了这阵阵欢呼声。
他笑了笑,再次裹紧了他繁复的戏衣。
在满眼的火光中,再次轻声哼唱起了儿时的旧曲小调。
后来的老人们会在经过镇头这一座孤零零的焦黑戏楼时,跟手里牵着的孩子轻声诉说。
“从前啊,小镇里有一座顶漂亮的戏楼。喏,就是前面那一座,戏楼里啊,有一个顶漂亮的戏子。那戏子啊,生的比那画里的天上神仙还好看。不过那性子啊,也比那天上的神仙还要任性,乖张得很哩。”
“爷爷是说戏子哥哥不乖吗?”
“是啊,不乖……你看现在我们整个镇的人都过得好了,能镇头镇尾地到处溜达了。就他一个人,还硬要留在那楼里……再不出来。”
“你说他当初一个人……逞什么孤胆英雄?”
孩子仰着头,一脸不解。
他不明白,戏楼里的戏子哥哥为什么再不能出来,就好像他也不明白,刚才还笑眯眯带着他到处买吃食吃的爷爷,为什么就突然看着道边那座焦黑的小楼泪流满面了一样。
道边的戏楼里。
那二楼临街的窗户旁,似乎仍坐着一个衣裳华丽的男子。他仍穿着他那件旧时戏装,衣摆上大片的绣花艳嫣如鲜血染就。
他单手支着额边,掀起他那对好看潋滟的眼朝楼下热闹的大街看了一眼,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说一句:“爷今天累了,不想上场,你让他们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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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剧组的工作人员站在片场门口,看着不远处渐渐驶离的轿车,忍不住跟身旁的导演道:“导演啊,莫殷今天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