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德妮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继续深思下去。她把眼光对准了黛安娜，黛安娜摊摊手，说：「你要知道，吾主挥挥手，就能把我再送回去 。我可不想在中间为难。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可是我能做到什么呢？」说到这个，依德妮也觉得自己有些无力，在罗伦与银狮骑士团的深厚感情之间，依德妮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去劝说。

「你还能帮我带一些话啊。」黛安娜笑眯眯地回答，「有些话是我们想跟她说的，也有些话，是生前的我们想对她说的。」

依德妮沉默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无法遏制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问：「你们亡灵，真的对罗伦发自内心的爱戴吗？就像……嗯……就像你们生前那样。」

女妖顿时高声笑起来，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亡灵特有的气息。依德妮急忙加了好几层防护才勉强把这随着笑声铺散开的死亡之气拦住。

「啊～～真是抱歉了，我有点失态了呢。」黛安娜毫无诚意地道了歉，看着依德妮在一边手忙脚乱地善后。她朝依德妮靠近过来，问，「这个问题，首先得看在你的心里，亡灵究竟是什么？」

亡灵到底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在多个世纪以来，一直困扰着寻求真理的法师和博物学者们。低阶的亡灵只有本能，而高阶的亡灵却很明显的保留思想，虽然经过物种转换的变异，让它们变得偏激，阴狠和憎恶。不过，大多数博物家仍然觉得，这种思维和智慧是受到转变前物种的影响，跟它们本身没有关系。所以亡灵并不属于《安亚智慧生物保护法》所维护的物种，甚至不被人认为是一种智慧生物。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一个有生生物能像依德妮一样，能和他们建立起如此紧密的关系和联系。可是让依德妮说亡灵到底是什么，这个命题时，就算是她，也感觉到了茫然与无措。她从罗伦那里听到了关于黛安娜生前的种种事，那些善良的特质。但是她又亲身近距离地体会过黛安娜的执着、偏激、好杀，当然，还有日常。

在她的心里，似乎无法完全把两者区分开来，但是在罗伦的心里呢？依德妮叹了口气，她当然无法代替也无法改变对方的思考，她只是说：「在我看来，你就是你整个人生中的两个阶段。你们既是割裂的又是一体的。就好像……我永远也无法否认，曾经身为神圣帝国王女的我自己，那个善良又懦弱，而且无能的，只能信仰着神的我自己。」

是的，幼年时期的依德妮，大概永远也无法想象到现在的时光。但现在的依德妮，也永远无法把幼年时期的自己割裂开。

「你真是让我惊讶，亲爱的。」黛安娜扬起了眉，然后她沉静下来，摆出了一个坐的姿势，尽管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坐下了。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然后看向了远方，又或许，她只看向了自己的内心。

「我从未想过死亡是这样的。也从未想过，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不过想想看，谁都不知道神明的神国是什么样的光景，反而是现在，冥域似乎更加的真实，是可以触碰的真实。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感谢我的法师身份，它让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因为自己的模样而变得更加的疯狂，因为感官的缺失，而沉迷收割生命那一瞬间时，感觉到的鲜活。」

「时光总是在转动的，只有亡者才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永远不变。我们没有死亡，我们只是开启了一种新的生活形态和方式。但我亲爱的团长，您总是在缅怀着过去，您的眼中从来都看不到现在的我们。您把我们都看成了亡者，这不算什么大事，所有的人大概都以为是那样……嗯，或许你可爱的契约者是个例外。但是，这挺让人伤心的不是么？亡灵的感知迟钝，但我可是一个[***]师，我比任何亡灵都要更加地敏感，也更加地让我觉得失望。」

「但是没有关系，谁叫我们爱您呢？我的团长，无论是身为人类的我们，还是身为亡灵的我们，我们都是如此爱戴着您，这才是你掌控我们的关键。我们只是不同种族的不同形态，所以，没必要非要维持这个难看的样子陪着我们。这只会让我们更加地看不起你。」

罗伦慢慢地从留影石里收回了视线，她有些茫然地左右四顾了一下，但她只看到了在一旁安静回望她的依德妮。

「她呢？」罗伦问。

「她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现在已经很勉强她了。」依德妮回答着，然后坐到罗伦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她想了想，然后问，「你是怎么想的。」

罗伦笑了笑，然后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大概总是在令他们失望。从以前……那时候其实我们是有机会突出重围离开的。但是……但是我想要相信，我认为自己没有过错，我相信……相信他们，那些在我记忆里既善良又热情的人，是一定会明白的……」

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身体上也渐渐泛起了黑色。但是很快地，死亡之气就被收敛干净，罗伦摇了摇头，露出了苦笑：「说到底，我恨的大概是我自己。因为我的幼稚和不果断，造成了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最坏的结果。如果这个结果只由我来承担，我无话可说，但是……生命的重量真的是太重了。」

「其实他们……」依德妮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我既对不起之前的他们，也对不起之后的他们。」罗伦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