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大李旦阔气,送给她的礼物全是价值不菲的稀罕东西,随便送支笔,都是罕有的贡品。
裴英娘正想着那几管宣城紫毫笔呢,就见一旁的武三思随手抽出一支兼毫笔,“听说小十七在习书法,望你将来能学有所成。”
一个比一个敷衍。
裴英娘不动声色,谢过两位表兄的赠礼,让忍冬把早就准备好的络子取出来,回赠给武承嗣和武三思。
反正也没打算和武氏兄弟多来往,以后敬而远之便是。
兄弟俩送给李令月的礼物就珍贵多了,灵芝、宝石、美玉、象牙,什么都有。
李令月悄悄和裴英娘咬耳朵,“你喜欢什么,尽管拿。”
裴英娘轻哼一声,“我不要武家表兄送的。”
李令月怕她生气,柔声哄她,“表兄送的东西不好,你去我的私库挑,西域的宝石,波斯的琉璃,随便你选。”
裴英娘甜甜一笑,“还是阿姊对我最好。”
李令月挺起胸膛,“那是当然!”
彼此厮见过后,乐班奏起琴瑟,准备开宴。
武皇后当然占了高台上的主位,其他人等武皇后发话后,才各自入席。
内堂除了武皇后一行人,剩下的都是武氏族人和姻亲,前院招待的是武惟良请来的同僚好友,没有资格进入内堂。
裴拾遗在前院,看到裴英娘和李令月手拉手走进内堂时,他脸色青黑,差点捏碎手里的白肉胡饼。
武三思挨到武承嗣身边,“堂兄,咱们小瞧那个裴家十七娘了,你看,她和太平公主共坐一席,感情很好。”
武承嗣眼神闪烁,“太平公主是姑母的亲女,讨好她绝不会错。至于裴家小娘子,以后再看吧。”
席上佳肴果点齐备,胡麻饼、咸甜毕罗、鳜鱼肉羹、风腌果子狸、煲牛头、八仙盘,应有尽有。
忍冬跪坐在食案旁,为裴英娘挟菜。
因为宴请的是武皇后,武惟良兄弟不敢请平康坊的艺伎花娘来助兴,亲自执着酒壶,来回穿插在众人间,殷勤劝酒。
席上的客人全是自己人,气氛热烈,欢声笑语不绝。
魏国夫人贺兰氏的坐席挨在武皇后身侧,比李令月和裴英娘的坐席还靠前。
武皇后频频示意宫人为贺兰氏添菜。
贺兰氏笑言自己爱吃清风饭,武皇后立刻示意武惟良:“快去做来!”
武家人悄悄议论:“天后对魏国夫人真是慈爱满怀!”
旁边的人应声附和:“天后是魏国夫人的姨母,咱们羡慕不来。”
武皇后对贺兰氏越好,裴英娘越胆战心惊。
贺兰氏以卵击石,一心作死,谁都救不了她,连对她有愧疚之心的高宗李治也不能。
裴英娘早就知道贺兰氏的结局,原本应该无动于衷的,但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春美貌的女子一步步踏进深渊,心里免不了为她惋惜。
宴席上依旧欢歌笑语。
李令月吃了一壶葡萄酒,已经喝得微醺,脸颊通红,双眼迷离,“小十七,你怎么不吃酒?”
裴英娘把自己的酒杯翻过来给李令月看。这时候的酒,在她眼里,就和蜜水、米酒差不多,她连吃两壶,根本没有醉意。
李令月眼瞳发亮,“原来小十七深藏不漏,千杯不醉!”
裴英娘扫一眼李令月酒杯里的残酒,让昭善盛一碗酸汤放在食案上,好给李令月醒酒。
欢快的乐曲声中,武惟良提着一只镶金狩猎纹银壶,走到武皇后的席位下面,“常听人说波斯的龙膏酒如何味美,我原本不信,尝过之后,才知玉液琼浆的滋味。今日饮宴,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圣人,唯有一壶美酒,请天后、王子和公主们尝一尝塞外的佳酿。”
武皇后还未发话,贺兰氏抢先道:“喔?什么美酒?可比得过河东葡萄酒?”
武惟良皱眉。
武皇后笑了笑,“既然魏国夫人好奇,就先让她尝一口罢。”
魏国夫人以手支颐,瞥一眼神色尴尬的武惟良和其他探头探脑的武氏族人,笑得张狂。
武皇后转头看向李令月,“令月,给你表姐斟酒。”
“啪嗒”一声,裴英娘手中的银筷滑落在食案上。
武皇后眼波流转,看着神情大变的裴英娘,微笑不语,目光平静深邃,仿佛能看透裴英娘的思想。
裴英娘毕竟年纪小,根本来不及收回惊诧之色。
猜到武皇后的打算,她心底发寒,只是顷刻间,竟出了一身冷汗,冰凉的轻纱里衣贴在皮肤上,让她透不过气来。
李令月醉醺醺的,听到武皇后喊自己的名字,放下酒杯,预备起身。
“阿姊。”裴英娘稳住心神,按住李令月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醉了,站都站不稳,怎么给魏国夫人斟酒?我替你去吧。”
武皇后不仅要除掉贺兰氏,还想顺便杀了族兄武惟良和武怀运。
所以,那杯斟出来的酒极有可能是毒酒。
裴英娘安抚好李令月,替她应下武皇后的指派。
不论武皇后是在试探她,还是想彻底割裂李令月和贺兰氏的情谊,用这种方法逼迫李令月认清宫中的尔虞我诈,裴英娘都不能置身事外。
李令月那么单纯,不小心把她的手腕擦伤了,都要难过好久。这杯酒如果真由李令月斟给贺兰氏喝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裴英娘屏息凝神,一步一步走到贺兰氏的食案前,接过武惟良手中的银壶。
她和贺兰氏没有交情,她不会被愧疚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