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同样像宁紫玉十一年前所说过的,纵有广厦万千,不过七尺卧眠,如何似乎归土,同冢并葬而眠。
也许宁紫玉说的终是对的,世间万物,向死而亡,而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死后,也应该融化于土而复归于土。相依相伴,无怨无求。
想来生死之间,最难得的,也该是这样一份平静。
而这个时候,本来平静的渭水河面就像陡然有了知觉一般,与他们唱和似的,突然翻起千层白浪,瞬间便要向河中心的那人拍打而去。
“爹爹!——爹爹!——不要!不要!——”
“爹爹!——”
郁紫无法,只有牢牢地将要冲过去的两位小皇子抱住,捂住他们的眼睛,不忍让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而君赢冽也要冲过去,却被白予灏牢牢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让我过去!本王要去救他!”他冲白予灏吼了出来,眼睛都红了,“我君赢冽征战四方,却连同胞兄弟都无法保护,说到底,我还不如那个宁紫玉!”
“赢冽,你难道还不明白,叶邵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面对君赢冽的激动,白予灏却捏紧他的胳膊,重下语气,厉声提醒一句。
君赢冽听罢此话,轻轻一震,垂下眼帘,撇过头去,竟真的什么都不再说了。
而远处,清波荡漾,波涛如怒,西风飒飒穿行,雾气弥漫,鸿雁在绿水与蓼花的罅隙间,悲哀啼鸣。
慢慢的,江边的雾气越来越大,渭水对岸的树木,山石,皆不可见。叶邵夕的身影便如走入了桃花源中一般,起初还能隐约看到他的背来。然而不久之后,一阵一阵的大浪接连拍打,雨雾散去,渭水河心,哪还有人影在,徒留余音在渭水的河面上飘荡。
却原来,是那河岸的蓼花被狂风拂过,穗状花序闪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只是不知,那人身处幻境中,被大浪淹没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得偿所愿,有没有看到有人顺流而下,载船而来,邀自己共游河山?
只是不知,在他被大浪淹没的那一刻,停留在自己意识深处的最后一念,是什么?
不知他可曾回想气从前今生的种种,回想气生命中那些天光云影的往事,会不会也和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样,有过不舍和留恋。
“爹爹……爹爹……”
“爹爹……你不要铎儿了么……你不要泽儿了么……”
岸边,两位小皇子还在哭闹,他们年纪虽小,却并不是人事不知,眼看着自己的爹爹命丧于大浪之中,除了痛哭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要哭,你们的爹爹,只是去见你们的父皇了……”
君赢冽轻拍着两个小人儿的肩膀,轻声安慰,然而声音却空洞到了骨子里。
人间浮华,掉落眉梢。不知他走前,是否参透了人间烦恼,看透了世间悲凉,了生死,出轮回,跳出红尘之外,他能够若这样,想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繁华褪尽后,其实一切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烟云,一吹便散。
而一双真心人的悲歌与幻灭,也都在这一刻,随水雾长烟,升腾而起。
之后,整条渭水河就像要与它唱和一般,突然湍急了起来,翻腹随流,激石作声,涛怒激疾,亦像在为一双有情人心心念念的向往,和日日夜夜的纠缠而叹息。
君随绿波远,我逐清风归,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两个人的灵魂,永远都是一体的,即便已生离死别十一年,他们也不会被分开。
即便是死,想必他们的灵魂,也要化作一记烟云,缠绵着,拥向天之涯,海之角。
心有千千结万遍,寸寸相思为君缠。
之于叶邵夕,想必再也没有一个人,让他看到他笑,会轻扬唇角,看到他皱眉,会欲以身代。想必之于宁紫玉,也是。
对他们双方来说,那人淡淡一笑,亦不知抵过多少世警恒言。
只是他们这般感情,之于俗世的眼光,又不过是一叶障目,如何能够看得清楚?
哪怕是被当世唾骂嘲笑,或又是被后世敬仰的尊崇,更或者,他们从来都身处黑暗,踽踽独行,无人理解,无人认同,亦不移其志。
世间经纬,万千滋味,或荣宠于骐骥,或受累于声名,或束缚于权势,却没有什么比比翼于鸿鹄而更美,更惬意的了。
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生死着明誓,永世不相忘。
可叹世间多少人,莫不如风中柳絮,上下飘萍,哪怕最后入土,也难像他二人这般,终得一声淋漓尽致。
“快跑啊!快跑啊!渭水河又要淹人啦!快逃命啊!快逃命去啊!——”
须臾之间,渭水改道,奔腾的激流冲垮梯田,冲毁房屋,并向着君赢冽等人这里奔腾而来。
远处,亦不知有多少村民叫喊着逃离渭水河的激流。
君赢冽白予灏等人无法,只得带着小皇子匆匆离去。
据说,那日渭水河洪流湍急,汹涌澎湃,高涨的水潮,待得三天三夜,方才退去。
不知多少日后,众人才在渭水河下游打捞到了叶邵夕的尸体。
也是据说,那尸身上的眉目笑逐颜开,平静温和,不知是遇见了怎样的故人,又到达了怎样的极乐世界。
再后来,郁紫和陈青等人做主,将叶邵夕与宁紫玉同冢并葬于一处。
下葬那日,春光明媚,映碧皇宫柳枝飘摇,烟雾缭绕,丝萝缠绕,俨然人间仙境。
那一日,洁白的长绫,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