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羽蜷缩在他身旁昏睡,脖颈上全是或深或浅的吻痕,苏士林总算明白乔何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了。
丘八果然就是丘八,一点也不文雅。
苏士林掀开车窗外的帘子往外瞧,若不是打仗时开车太引人注目,他哪里会找辆马车慢吞吞地跑?不过此时苏士林才发现自己多虑了,雁城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人在意他们的动向。
早前苏士林从方公馆回家时,听闻胡二麻带着家眷偷偷跑了,没想到半路撞上敌军的先遣部队,估计是凶多吉少,而他爹拉扯着一大家子人闹哄哄地上船,临走前吩咐苏士林把五姨太带上。
苏士林不敢大声吆喝,到公馆前轻手轻脚地溜下车,刚爬几级台阶就瞧见了五姨太。
“姨娘,快走吧。”苏士林上前去拉她的手。
五姨太却突然掏出一柄枪抵在苏士林脑袋上。
苏士林吓得双腿一软,又回过神不可置信地问:“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五姨太看他的目光复杂又绝望,万般纠结以后收了枪将他往台阶下推:“你走!”
“姨娘?”苏士林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五姨太将枪收进袖笼,端庄地站在公馆门口,神情莫名,雪花落在她梳得工工整整的发髻上,仿佛眨眼间愁白了头发:“士林,我不会走的。”
“姨娘?”苏士林急得重又扑过去。
“车上是谁?”五姨太却躲开他的手。
“是……杨羽,杨先生。”
五姨太愣了愣,仰头望着城墙的方向璀然一笑:“最后剩下的原来是我们。”
“姨娘,你到底在说什么?”苏士林胡乱抹去脸上的雪花,生怕杨羽这个时候醒了,不停地回头望着车厢。
“士林,快带杨先生走吧。”五姨太转身慢慢走进昏暗的公馆,“我是不会走的,我还有未做完的事情……”
“可是船……”
“快走!”五姨太猛地回头厉呵,“你想拉着杨先生与你陪葬吗?”
雪下得更大了,风卷走了五姨太嗓音里的悲切,只余空洞的愤懑。
苏士林呆呆地退回马车边:“姨娘,我走了……”
五姨太脸上的怒意烟消云散,捂着嘴轻轻地笑,扯着帕子挥了一下,继而彻底融入进了公馆幽暗的门。
苏士林魂不守舍地爬上马车,似乎听到旖旎的戏词从院墙里飘荡出来,就如同苏公馆每个寻常的夜晚,五姨太坐在他爹床边浅笑低唱,下人们背地里议论,说那些都是淫词烂曲,可苏士林此时竟觉得那歌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自己心头,无比沉重。
“砰——”
雪静了一瞬,然后疯狂地从天边席卷而来。
苏士林吓得瑟瑟发抖,紧接着缓过神,手脚并用爬出车厢,拽住赶马车的下人大吼:“什么声音?”
下人白着一张脸,冻得说不出话,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
原是到了码头,货船的汽笛一声响过一声。
“船……船!”苏士林眼底挣扎着腾起一团光,“杨先生,船!”他喊完才想起杨羽还在昏睡,然而已经迟了,蜷缩在车厢里的人影正呻吟着慢慢苏醒。
“完了……完了……”苏士林彻底慌了神,抱着杨羽踉跄着往船边跑。
杨羽在颠簸中睁开了眼睛,本能地唤道:“乔何?”
苏士林咬牙装作没听见,冲到排队上船的队伍后站定。
“乔何?”杨羽瞬间清醒了,挣开苏士林的手,拽着衣衫困惑地打量四周,继而在看见货船的刹那愣住了。
“杨先生……”苏士林试探地唤了一声。
“乔何。”杨羽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你真是……”
“杨先生。”苏士林见队伍推搡着前行,连忙拽着他的手腕,“姓乔的让我带你走,你跟紧了,别掉队。”
“他说的?”杨羽闻言竟很是平静。
“对,他说的。”
货船的汽笛又响了,像是催命符,尚未上船的人都焦躁起来,生怕自己被留在荒无人烟的雁城,仿佛身后不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而是尸骸遍野的地狱。
然而现在的雁城与地狱又有什么分别呢?
“士林。”杨羽沉默许久,忽然转头对苏士林笑了笑,“乔何这辈子第一次对我说谎。”
苏士林心里咯噔一声,杨羽脸上的笑意让他猛地想起五姨太,方才五姨太也是这样凄凉地笑,然而选择独自留下的。
“先生,虽然我看不惯乔何,但是他是为你好。”苏士林牢牢抓住杨羽的手腕,“你别怪他,若是日后相见……”
“日后?”杨羽笑得愈发莫名,“士林,我以为你随方少鸿走了几日能长点心,看来你还是什么也不懂!”
苏士林的少爷脾气一下子被激了起来:“先生,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懂方少鸿为什么喜欢我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懂他为什么明知是送死还要回北平,更不懂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份感情,爱我就不能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吗?……可我懂一件事,我的命是他拿命换的!先生,你的命也是乔何拿命换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杨羽头一回见他如此激愤地说话,听罢似是想笑,但最后只淡淡地叹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苏士林的怒火还在燃烧。
“因为我的命……就是乔何的命,他死了就是我死了。”杨羽苍白的脸上只眼睛透出执拗的光,“我从不要他拿命换我的命,我此生所求不过死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