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的曲意逢迎和小心翼翼看在方棠溪眼里,是多么地可笑和令人难过。
“我不会去和别人在一起。”尽管知道方棠溪可能完全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蓝吹寒仍然这样说。
怀中男人的呼吸声更为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绝,蓝吹寒却是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他脑海中一直想起方家搬离江南,几年后,十四岁的方棠溪再次出现在皓月居,仿佛从来没离开过,那样温暖的笑容。
一直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却没想到,那样的灿烂表情,早就照到自己心里。
他轻轻地道,“你若死了,我就在你的坟旁边结庐,再也不想见别人了。”
谈论生死是大忌,他往常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可是现在,生也好,死也罢,没什么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他低下头去,亲吻方棠溪的嘴唇。
这种心中大恸却又无可依靠的感觉很是陌生,但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
方棠溪上次险些被人害死时算一次,但那次时间短暂,他没有发觉异样,此时似乎感觉,一大片黑暗的回忆中忽然划开一道白光,黑暗的那边传来稚嫩的哭声。
‘哭什么,蓝家还要你撑下去!’严厉的女子声音斥责道。
回答她的,只是抽气地哭声。
‘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要去陪你父亲,有什么可哭?’
孩子的哭声并未停止,那女子忽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无心无情,唯剑独尊,你都忘了么?’
刹那间,孩子和他自己重合。他因那记耳光跌倒在地,母亲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让人把他拖走。
他恍惚地想起,那一年,父亲出于侠义道救人,结果染了瘟疫,抱病回来,母亲不顾染病的危险,一定要照顾父亲,带着父亲独居在后山茅屋,没多久双双离世。那一次是他悄悄到茅屋去探望父母,结果反而被母亲责骂。
他年幼时撑起一个门派,亦有家中长辈眷顾,但这一代当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二爷爷也战殁了,他终日伤痛,武功难有进境,不得不开始练习无情剑,遗忘所有曾经牵动他感情的事。此后固然还认识这些人,但却像陌生人一般,再也激不起他心中半片涟漪。
十四岁的方棠溪再次出现他面前的时候,对他来说,已经晚了。
即使后来会为他的深情感动,甚至有所回应,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还是麻木的,即使为了他,修剑从无情道转修有情道,他的心境并没有圆满,还有许多瑕疵。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瑕疵就在于方棠溪。
只因他练剑时总会忍不住想到,方棠溪遇险时会如何,所以侧重于下盘和防守,这样的剑术便会不够锋利和危险。所以,若是方棠溪死了,这个瑕疵便会完全消失,他的有情道也将会练至极致,一生只为怀念这个人而不断精进,直到突破极限。
若是父母还在,他们必然会要他用方棠溪来祭剑吧。他们两人之间,容不下他,丢下他一个人,要他承担皓月居的责任,就连遗言也是让他修行无情剑。
他一生所求都是错误,先后被父母所弃,被自己忠心的剑道所弃,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还追求剑道圆满?
此生此世,只愿追逐方棠溪一人。
他低下头,再亲了亲方棠溪的嘴唇。以前他总嫌弃方棠溪说话太多,啰嗦个没完,可是现在,要从他嘴里多听到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不能了。
可是只要方棠溪还没有断气,就还有希望。只要他的掌心一天没有离开方棠溪的背部,方棠溪的心脉一天就不会断绝。他还有许多话要对方棠溪说,断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他虽然知道,他的病情是因子母果的毒而起,但那毒性十分奇怪,不熟悉的人贸然逼毒,反而可能会造成毒气攻心。于是,他只用内息围住心脉,在毒血回流至心脉时,便将毒沿原来的气血运行方向逼回。
太阳早已落山,房间中渐渐变得黑暗。
那个大夫带着孩子不知去了何处,蓝吹寒也无暇分心去寻。
一切都因那个孩子而起,他还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那个祸害了方棠溪的婴儿。
可是若不是那个孩子,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方棠溪会对自己这么重要。重要得明知在做一件劳而无功的事,明知到最后自己可能会累极了睡着,方棠溪免不了会断气,他仍然不愿放弃。
原来自己竟然,这么爱他。
第十二章
光阴流逝无声,一直没有人来叫门。
到第二天中午,许是他们在房中待了太久,终于有下人小心翼翼地叫了门。
他应了一声,下人才敢推门而入。
他们昨天被蓝吹寒斥退,而后房里一直没有动静,也没听到主人传唤,便只远远地候着。
蓝吹寒担心惊到了怀里的人,声音很低:“拿些茶水和米粥过来。”
“是。”下人们看到满床的污迹也没有半句话,只是依照蓝吹寒的吩咐,拿了干净的床褥过来,帮他们换了。
蓝吹寒手不敢离方棠溪的背部,因此并没有给他换衣衫,只让人拿来亵裤,待下人离开时,将他下身的衣物褪去,尽数换掉。
米粥炖得极烂,几乎像米糊,里面掺了少许肉末和盐,葱却是没有放。茶水也已泡好,都放在床头的茶几上,蓝吹寒伸手便可拿到。
茶水是他自己喝的。
他没有半分食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