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着活人还在那妖怪口中,三藏想要双手先扳开了妖怪嘴巴,苦于另一只手受伤,猴子连忙紧随了上来,也不顾小白龙,大喊一声师傅我来,便冲了上前。那虎妖虽可怕狰狞,但比妖气又怎敌得过昔日齐天大圣,便是被猴子吓的退了几步,口中不再用力,猴子顺势抓住了它上颚,猛然向后扯去。
区区虎妖而已,他念个法术,手上一用力,就将那妖怪撕成了两半,浑身虎血喷了他一脸,溅的到处都是,虎妖尸体被他扔下山崖而去,那苦命和尚已是少胳膊断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死去了一般。
同为僧人,怎能见死不救,虽不知效力如何,但也要试上一试!三藏已是扶着那和尚,咬破手指点在他额上,画那先前观音在五庄观使用过的起死回生咒语。
他第一次将着符咒用于活人身上,还是奄奄一息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凡人,那人面上血污太多,三藏不好画咒语,急忙喝了大徒弟。猴子随手拿了块扯断的虎皮,蹲在那和尚身旁,用虎皮猛力一擦,再拿开时,心惊万分。
“师傅!不对!——这人是谁?!妖怪?!”
猴子扔掉了手中虎皮,他声音太过惊惧,八戒小白龙卷帘纷纷凑了过来,看着那地上和尚的脸也是目瞪口呆,又看了看三藏,说不出话来。
三藏终于明白先前那熟悉感来自何处,他熟悉那声音,却从未与对方谈论过——那是他的声音,他手中扶着的和尚是他,出如一辙的脸,身上熟悉的袈/裟,一旁还扔了断成两截的禅杖。
他只在幻象中见到过无数个前世的自己死亡,却未曾这样亲手触碰过,他立刻怀疑了是那妖怪,却又想起了那妖怪撕下人皮后只是空荡荡的骨架,没有血肉,与现在躺在地上的他自己截然相反。
那地上所躺的为何人?
那与他一模一样的和尚像是撑开了眼皮,血淋淋的五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明明毫无力气,三藏却挣脱不得,见了那手一点点向上,在他袖子上留下血迹斑斑的五道指印。
他看着那手熟悉万分,那指甲熟悉万分,那小指还有个伤疤,位置颜色浅淡分毫不差,那手已经到了他的肩膀,触碰到他的脸,颤颤巍巍,按着他的脸向下看。那和尚双眼睁开了,眼角留下血泪来,下巴处少了一大块皮肉,血止不住地流淌,透着隐隐白骨,残缺的骨架突兀支棱。三藏被迫看着自己的眼睛,眼底里是他从未见到自己所流露出的绝望和恨意,他缓缓动了唇,挤压着不成句的字往外挤,
“贫僧,从小向佛,一心……一心向善,一日,路过某……村庄,投宿人家,半夜却听那、那老妇人与村人商量,要……要将她女儿活活祭祀掉……贫僧、贫僧看到那女儿也听闻了此话,她……求贫僧,贫僧半夜带她跑了……呵。那老妇人清晨追来……不慎,咳咳,不慎坠入山崖,从贫僧头上落下……贫僧心有愧疚,要将那女儿送到她……她亲戚处,前往路上……被虎妖……所吃。贫僧取经之路尚……开头,却,却已是力所不逮。”
“不是这般。”三藏看着他的眼,冷冷问道:“你的徒弟呢?”
“徒……徒弟?”那和尚笑得更凄凉了,嘴角不断有血沫涌了出来:“那猴子……一棒将我打死在山下,那白龙……一口吞掉了我,那猪,咳咳,那猪,将我洗净悬挂,羞辱至死,最后那卷帘……一共食了我九次……我的头挂在他的脖子上,你不是看过了吗?”
那和尚的手紧紧按住了三藏的脸,扣着他的耳侧,将他脑袋按了下来,食指摩挲着三藏的眼角,逼迫他看着那双血红的眼睛,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控诉,
“那么多次轮回……我一次次死在他们手中,死在那取经路上,我有何罪!我一心向佛……只为取那西经,普度众生,为何要让我被妖怪吞食!为何而要一次次——!”
那恨意从他眼底蔓延出来,从那手中渗入,三藏仿佛从他眼中也见得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浑身痛苦难耐,无处发泄,只得念了名字,一个个咬牙切齿,推他上了这不归路:法明、法意、唐王、观音、木吒等等等等,将滔天的祸端安置在他一个无辜僧人的肩上,让他无缘无故被那妖怪吞食——
“不对。”
三藏恍惚说道。
“有何不对?你便是葬身于他们之手,你为何要拜观音,为何要称师傅,你应当恨他们才对……你是凡人,再大的武力也是凡人,凡人憎恶,你也憎恶,凡人恨怒,你也恨怒——”
“原来是这般。”
三藏眼神恢复清明,他松开了咬着舌尖的牙齿,抓住那和尚的手,从自己脸上摔了下去,冷冷地,怜悯地,仿佛是看着曾经轮回中的自己。
“什么这般!”
那和尚挥动着左手,空荡荡血淋淋的袖子,露出一截被啃噬过的断肢残骸,那血色浓重之际,逼迫着要往三藏体内钻,三藏脸上的血印也动了起来,蹿入他的左眼内——他面无表情,将那眼睛抠了出来,带着血印,扔到了地上。
“我原先想不明白,为何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