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挚冷静下来后,他给我说了自己的经历。就在那个阴冷的房间内,低声细语,媚媚道来。
在林挚懂事前,他就被父母抛弃了,那个时候还只是个走路踉踉跄跄,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他在莲香阁附近的旧街老巷独自一人彷徨著,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没有人上前帮助他,只是一双双冷漠无情的眼睛走到他身边,瞧着他,又走过他。当时的林挚即使少不更事,也感觉到无尽的无助和迷茫,当然,更多的是对陌生环境的恐惧,那些情感促使他在路中央大肆地痛哭起来。最终,哭声吸引了一个姓林的兔儿爷,那个兔儿爷抱起林挚一边哼著歌儿哄,一边抱了他回家。
兔儿爷视林挚如亲生骨肉,林挚这个名字就是他取的。据说兔儿爷是莲香阁当时的当红伶人,很多好这口儿的达官贵人都专程来看他唱戏,而林挚总是躲在后台,看他“爹”唱得有板有眼,看票友为他鼓掌欢呼,耳濡目染之下,林挚也会唱上几句了。
老博对兔儿爷收养林挚并不反对,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认定让林挚当兔子,他老是说不能让林挚白吃白住,终有一天要收回把他养大的钱,尽管兔儿爷多次反对,说人是他捡的,不允许老博自作主张。但那又如何?即使是兔儿爷,自己也只是老博的挣钱工具而已,试问莲香阁哪个兔子不是老博的人?兔子们哪有擅自作主可言?
说起来果真讽刺,兔儿爷把林挚捡回去,当作亲生的养,能疼的疼,能给的给,却是间接把他推向深渊,走上跟自己一样的道路。不过林挚对兔儿爷没有一丁点儿恨,“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横尸街头了。”他这样说,甚至每次回想起来,也总是满怀感激,“确实是活得痛苦,但起码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够了。”他总是可以淡然的说出这些话。
跟林挚同在莲香阁的兔子,一半是阴沉又冷漠的年轻男子,另一半是内向怕生的小孩,他们有的是被父母卖到那里去,有的是从人贩子那里买过来,反正怎么也离不开一宗宗无情的买卖。但有一个孩子例外,他跟林挚一样是捡回来的,比林挚先来莲香阁,也比林挚高了一点点,是个开朗又爱笑的孩子。我见过他一两次,肤色在兔子中算得上黝黑,嘴巴和眼睛一样又大又显眼,对比起林挚清秀的长相来说,平庸两字便可概括。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我重遇林挚时,与林挚同台唱戏的男伶。林挚老是称他作柯子,是个被林挚认作兄弟的小伙。
民国十七年以前,林挚还没开始接客时,一直在莲香阁当小侍,那时一般不会接触到客人,即使老博老是辱骂他、虐打他,他也不会觉得太难熬,因为自己好歹还有兔儿爷和柯子,两个被视之为亲人的同伴。然而三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却只维持了四五年左右。
大约是民国十三年,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闯进了兔儿爷的生活,那洋鬼子每晚都沾满酒气来看兔儿爷唱戏,而且只看他的戏,只要兔儿爷露完一出,换上别人,洋鬼子就会马上走。其实洋鬼子又怎会懂戏,明眼人也看出来,他就是冲著兔儿爷去的。一个洋鬼子,每晚窝在票友堆里,还满身酒气,试问哪有办法不显眼?所以,那个圈子很快就传遍了洋鬼子的传闻。那群票友在莲香阁里,七嘴八舌的讨论著洋鬼子和兔儿爷,有的说洋鬼子早晚会睡了他,有的说兔儿爷早就是洋鬼子的异国情人,还有的说洋鬼子以前只在青楼混,遇见兔儿爷后就再也不去了。
兔儿爷虽说是莲香阁一大红人,但其实二十不到,内心还是个单纯羞涩的小伙子,看到洋鬼子第一眼,就被他精致的面孔惊艳到了,金色的头发闪闪发亮,皙白的皮肤恍如透明的水晶,而最吸引兔儿爷的莫过于他那比汪洋更蓝的眼睛,深渊而不见底。如此的相貌,加上在票友中流传的谣言,兔儿爷很快就陷进去了。
那时候,每天唱戏前,兔儿爷都会在后台朝台下偷瞄,看看洋鬼子在不在,发现对方的身影后,兔儿爷总会羞红著脸回到化妆台继续上粉。果然,不出大家所料,一个月不到,他们就弄到床上去了。
林挚说,他依旧记得,那天洋鬼子穿着一身军装,从兔儿爷的房间走了出来,“他很高,对当时的我来说,完全是一个巨人。”这便是他带给林挚的最初印象。
之后,林挚走了进去,看见坐在床头,露出胸口的兔儿爷,林挚形容,他脸上的绯红久久未能散去,还有一抹相当耐人寻味的笑意,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三章回忆杀!
第8章 第七章
自那时候起,兔儿爷便不受老博控制,变成一个爱情至上的傻小子,每天一早就外出,直到晚上才回来,经常有人看见他和那个洋人手牵手约会,外人看来根本就是一对小情侣。说起来还真有趣,兔儿爷不会外语,洋人恐怕也不会中文,两人却还相处得这么愉快,他们到底是怎么交流的?我问林挚,他也答不出来。
反正那段时间,可差点把老博给气死了。当红男伶该到唱戏时总是不知去向,结果就是光顾的票友越来越少,几个对兔儿爷有兴趣的达官贵人也不再跟老博联络了。
不只这些,更让老博憋屈的是,逢人看见他都要调侃上几句,什么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猪拱了呀,什么兔儿爷张了翅膀轮不著老博管呀,总之都是一些让他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