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16岁,离州的风俗孩子落地加一岁,你出生在15年前。”越先生的声音冷冽,不带一丝烟火气,清清淡淡。
“那一年,是我族大祭,越氏必须选出一位嫡脉纯血的子弟,吃下‘岑肉’,以已身引阴灵囚阴灵——就如同你这次遭遇的,献祭饕餮,以换取神灵短暂的不食灵性。
我是这一代的宗主之选,阿岩文才灵赋过人,族老就选了相比之下并不出色的老二阿崴出祭。没人愿意这样做,但是千年传承与责任不得不如此,没有退路,不做就是一族的消亡。”
他注视着神色茫然的越三良久,又说:“程柔是我身边长大的,原本打算培养作启灵师,她有些小心思,阿岩那时偏偏喜欢得紧。在出祭前夜,阿岩一时激愤,替老二吃下了‘岑肉’。
‘岑肉’不是药,也无药可解,它是用来激发我族血脉,让阴灵更快更多地集聚于身,献祭于神。”他转头看向程尘和程朗,目光垂落,“阿岩没有你那样特异的灵赋,也没有崖自这样的人物帮忙。理所当然地,那次出祭就是阿岩,族中不可能再浪费一条嫡血之脉。”
越岩脸色苍白,神思不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日子。
“阴灵积聚于身,除了侵蚀灵赋和本身的灵性,凶险之处还在于,它有可能将某个执念或是混杂的精神波覆盖本身的意识,我们将其称为夺舍侵灵。”
越先生缓缓饮下一杯茶,轻轻叹息,“阿岩没了那时的记忆,正是因为在那一夜,他被阴灵执念夺舍侵灵,种种意外巧合之下,侵犯了程柔。”
他望向程尘清澈的眼睛,说:“那一夜,有了你。”
程尘挺直背脊向越岩望去,后者面无人色,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眼。
“族老连夜赴武功山请来真人,驱除了阴邪,也因此,这一次的大祭并不完全,神灵饕餮并不满足,只是区区十五年后,我族不得不再次祭祀。
阿岩在醒来之后,灵性大丧,灵赋全失,连记忆都消蚀了很多。
不久之后,族中知晓,程柔有了身孕。族老议事之后,认定这是‘鬼’种,不可留存。但是程柔坚持要这个孩子,族议之后也觉得多一条血脉,有备无患,就将她外放离州,永不许返。不管她是什么理由,有了她的坚持,才有今天的你。”
“所以呢?”程尘轻声问。
“十五年,所有人都放弃后,你醒来了,也给我族多了一个选择。然而你的出色,让我犹豫了。”越先生站了起来,看着程尘,仿佛在欣赏一件名贵的器物。
第64章 利弊
“‘没有对错, 只有利弊。’越宗主果然是非常成功的氏族之长。我该感激您的欣赏吗?”程尘也叹了口气,“我应当感激越岩先生的一时鲁莽, 程柔女士的坚持与忍耐,要感激越氏一族不杀之恩, 还赐予我的躯体十五年的精心照顾与养护, 更要感激生命的奇迹,让我能在15年的无知无觉后一朝醒来,看看这美丽的世界。
但是你看到这个孩子的心了吗?”程尘按住自己的心口,为消逝的那个孩子。
“不被期待的出生,厌弃的身份, 被遗忘的备用品, 茫然无知地被所谓的家族算计与利用, 您还期望一个刚刚从阴谋中幸存的人, 对您的越氏感激涕零,只为不杀之恩?还是您期望着我心存仰慕,卑躬屈膝只因为您的犹豫给了我一个生机,更甚而似乎是无比光明的继承者竞争的机会?”
程尘直视着越峻深邃的眼,摇摇头:“那个对亲情满是期待, 对生命无比渴望的孩子早就死了,寂寞无声地死在灵缘的看护床上。我醒来的那一天,听到程柔女士的话——您看,人的记忆多么奇妙,哪怕当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那些话仍然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一个15岁才启灵的孩子, 先生不会愿意见到。让他成年之前衣食无虞也足够了。’她给了我姓,和一个名字,‘尘’尘土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