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乌云笼罩的夏日,城里传来消息,有几个辋山籍重伤的士兵,已无力应战,被从前线送了回来,三娘那时已经临盆在即,但她还是守在城门外等那着那人回来,哪怕他负伤体残,她都不在乎,她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只要他能回来。
果不其然,等到了半夜,一行人马拉着重伤的士兵回来,那几人衣衫褴褛,被包扎的看不出模样,鲜血淋漓。三娘近乎疯狂的在几人中寻找许靖平,那人满身刀伤,皮开肉绽,但三娘确定他就是靖平。
她握着昏迷中许靖平的手,不停的跟他说话,让他挺住,让他知道她和孩子在等他。夜里雷声大作,大雨侵盆而下,许府派人来抬靖平回府,三娘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到了许府门外哭声一片,三娘赶了上来拉着靖平的手不放,“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进去,让我陪着靖平。”她跪在许远之面前不停的磕头求他,但那时的许远之已经红了眼,令人将三娘拖走,抬靖平入府后,死死的将府门关上,任由三娘在门外哭喊着砸门。
“那天的雨下的那么大,大到我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记得你爹那常年持剑的手上布满了茧子,他想握住我的手却握不住……”三娘再次哽咽,“我甚至连他最后的模样都瞧不清,地上都是他的血,那雨又将地上的血都冲的干干净净,不给我留一点念想。”她死死咬住牙关。
一旁的咏儿也听的满眼是泪,她何尝没经历过这一幕,她也曾那样无助的看着昏迷中的墨生被送入许府,感同身受的她拉住了三娘的手,安慰着。
墨生起身走了过去,将三娘搂入怀中,“娘……”。三娘抱住墨生,仅仅的倚靠在她怀中,仿佛自己还在那个雨夜中一身狼狈的走不出来。
“还好娘有你,还有你……”三娘泣不成声。
后来三娘在许府门外昏死了过去,看门的下人见她有孕在身,将她送到了医馆。她醒来后,在痛苦万分中将孩子生下,襁褓中的婴儿还在啼哭,许家传出了丧子的噩耗。
那几日辋山城仿佛要被乌云压垮,连续几家人送子出殡,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惨不忍睹,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哭声连绵数日。
三娘虽日日以泪洗面,但刚毅的她并没有去给丈夫送葬,在许家人眼中她无名无分,她不想再受那屈辱。四下无人时,她抱着孩子来了靖平坟前,她跪在那里和怀中的婴儿一起哭着,“靖平,你看看呀,这是我们的孩子,她眉眼那么像你,你看看呀,你放心靖平,我一定将她抚养成人。”三娘暗自许下诺言。
室中已无人,惟有乳下孙。许远之平复情绪后,打听到丰三娘产下了靖平的遗腹子,那是许家唯一的血脉,他怎允许将这点血脉交在那青楼女子手上。
许远之派人去城郊三娘的家中,将那还未断奶的婴儿生生从三娘怀中抢走,无论她怎么挣扎求情,磕破了头,敲烂了手,喊到嗓子失声,许府的大门就那样永远朝她紧闭着。自打那一刻起,她恨许远之入骨,她发誓此生再也不向任何人低头。
“墨生,娘何尝不想亲手将你带大,疼你,爱你,为你做饭,给你添衣,但那许远之根本不给我机会……娘恨他也恨自己……”三娘在墨生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娘,别说了,墨生都知道……娘为墨生受苦了……”墨生的泪水滴落在三娘的额头。
将多年的怨气和悲情释放出来,三娘觉得原来说出来并不难,难的是再次面对。
“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人们看尽了许家的笑话,许远之就此辞了官,隐姓埋名。我迫于生计,又回了这烟柳之地。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三娘将往事讲完。
墨生听完终于明白很多事情,为什么爷爷和娘之间那么的恨,为什么三娘这般的泼辣刚毅,为什么爷爷要隐姓埋名,为什么从小青楼在许家是禁忌,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叫许墨生,为什么那块玉佩对大家来说那么重要……
许靖平在她脑海中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是有血有肉的父亲。
三娘让墨生坐下,替她擦了擦眼泪,“墨生呀,这些事我早就应该讲给你听,但娘怕面对它,怕自己在你面前失态。但如果我不讲,那许远之讲出来一定又是另一个版本。我和靖平之间的情只有我俩最明白,娘嫁给你爹今生无悔,无论再怎么选,我那时都只会选靖平。”
许墨生点点头,她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三娘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深情,她以前不懂三娘,因为她不知道娘经历过什么,从这一刻起三娘和靖平两人在墨生脑海中是叠加在一起的,这一刻起她不再怨三娘什么,只想替爹再多补偿给三娘一些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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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思 人
春泽楼内宾客如云,座无虚席,丰三娘房内平复了情绪的三人沉默不语,外面越热闹,这里反而越安静,似无声处听惊雷。
三娘将多年藏于心中的往事都倾诉尽了,“你们俩还有什么对我说的么?”她看着对面二人问道。
闻言,咏儿和墨生对视了一眼,“我们……”墨生开口又停了下来。
“我们两情相悦。”咏儿接着墨生的话说了下去,既然三娘问了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墨生握住咏儿的手,冲着三娘点了点头。
“让她自己说。”三娘不是不知她二人的情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