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焦春水说。
“是的。”
焦春水擦着焦誓的眼泪,说:“爸爸你别哭,我们只要再过一百年就可以见到奶奶了。”
“嗯。”
在整理杨柳遗物时,焦誓找到了一封这样的信,上面写的日期是去年十二月。
“焦誓:
不知多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上一次给你寄信,你还在上大学,我写的每一封信你都会认真地回信。后来你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就再也没有通过信了。
我常常在心里高兴,你是个乖的、孝顺的儿子。这辈子你能成为我和晴山的孩子,我非常感激。
近几年你受苦了。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走了吧。不用担心,我是自然死亡的,身体的大限到了,我自己能够感觉到。
我做了一辈子教师,你小时候我总对你说教,你总听得津津有味,你渐渐长大了,懂得比我还多了,我没什么可以教你,但现在我想给你上最后一节课,一节只有我能上的课。
你的情绪最近不大好。你觉得我不愿意看病,放任自己,加速自己死亡。在这个过程中,你比谁都痛苦,你自责不能帮助我,无法劝说我,而我在还活着时,和你说的一切,你大概都不能理解。
焦誓,死亡既不美妙,也不可怕。叶子有长出来的时候,必然就有枯萎的时候。每一个生命都有这一个过程,老去的离开,再正常不过。在晴山过世时,我是这样清楚地感知,这就是自然之力,无可违逆,无可挽回,现代医学再发达,人终归要死,一样东西不会因为你的执着永存世间,你终究只是你,还有你的一生要过。你以为我与晴山感情笃厚,我是因为他的过世才让自己不治疗,其实并非如此,我只是通过晴山的离去看透了这件事,仅此而已,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在说什么,仅此而已。
别的,我也不需多说。焦誓,你可以怀念我们,但不能伤怀。你看待我们的离去,应当就像看到枝头的落叶,虽然有些秋意,但并不遗憾。春天来了,会有新的叶子生出来。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这一句后,让我们好好地告别:我的孩子,请过好你的一生。
杨柳
2014年12月31日”
第43章 43
焦春水哼着歌儿整理着行李箱, 她要开学了, 她的学校离这里有两千公里那么远,差不多要穿越大半个中国。她是下午一点的火车,吃过午饭就要出发了。她合上行李箱, 咚咚地跑下楼。厨房里飘散出香气, 她站在楼梯口, 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一个身影正在那里搅拌蓝缸。
她于是忘记了厨房里的饭菜, 跑到院子里, 看他做靛蓝泥。
他擦着汗,鬓角有些银丝,他问她:“春水, 一点几分的火车?”
“一点五十分。”焦春水笑嘻嘻地,“何叔叔你别急,才十二点呢。我爸还没做好菜。”
“吃饭了。”焦誓的声音从饭厅传来。
何春生脱下水鞋,和焦春水一起回到了饭厅。焦誓站在饭桌旁,刚解开围裙,他把手上的白毛巾递给何春生, 何春生擦了擦汗。
焦春水摆好碗筷, 席间说:“我自己打车去火车站啊, 你们别送了。”
焦誓一愣。焦春水笑嘻嘻地又说:“我都二十了,去个火车站还两位帅哥接送, 我怕找不到男朋友。”
“行李不重?”焦誓问。
“爸爸,你帮我搬行李, 别的帅哥哪有机会了!”焦春水叫道。
“好,我们该给别的帅哥机会了。”何春生夹了一个鸡翅膀给焦誓。
焦春水偷笑着,看着焦誓把鱼头夹给了何春生。
十几年来,她看着爸爸和何叔叔这么过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领悟了他们俩的关系。
她在上了高中后,经常缠着何春生,让他告诉她他们俩的事,何春生曾对她说起他最高兴的时刻,是焦誓在长达三年的抗病毒治疗接近结束时,去检查乙肝两对半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之前,焦誓对何春生说:“让春水认你做爸爸吧。”
当时焦春水问他:“你为什么高兴?我怎么觉得我爸爸像在托孤?”
何春生笑着说:“因为他终于愿意把事情托给我了。还因为他的报告根本就没事,他的乙肝彻底治好了。”
焦誓没有像他想象那样反复地发作肝炎,而是在吃了几年药后,得到了最理想的治疗效果,表面抗原转阴,表面抗体出现,彻底治好了。
何春生告诉焦春水,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他们一起买下了这间屋子,搬离了人群,种下了这一片蓼蓝地。
焦春水当然记得,那时她已经快上小学了,她跟着他们搬到这儿,和他们一起把蓝草的种子播下,还学会了一首词,天天念着:“春来江水绿如蓝”呢。
而后每年这个时候,春风开始吹来,蓼蓝要种下了,夏天回来时,大片大片的蓼蓝叶等待收割。叶子被刈下,制成靛蓝泥,在白布上开出美丽的蓝花。
他们可不寂寞。
旅途上的焦春水想着:他们的旅途不会再寂寞了。
第44章 番外
杨柳过世后五个月, 已到国历八月中下旬。处暑过后, 天气仍然炎热,但乡下的夜晚已颇有些凉意。焦誓和焦春水都在放暑假,他们从暑假之初就跟着何春生回到乡下的工作室。
这天夜里, 春水睡下了, 何春生去洗澡, 焦誓走出门,站在门外抬头看。
他活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