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春说:“那……再联系吧。”他迟疑地看了安昊一眼。安昊笑着,道:“不一起宵夜啊?今天不吃烧烤了,也没有什么女朋友男朋友了。”
图春回想起那次宵夜饭局的场面了,心有戚戚,也笑了。
安昊问他:“我的号码你存了吧,不用再问别人了吧?还是我再给你一张名片?”他摸出皮夹子,抱住篓子,翻出张名片,递给图春,开玩笑地说:“这次不要乱塞了。”
图春连声说:“存了,存了。”但还是拿了那名片,捏在手里,想了想,说,“上次,我那个朋友,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他正要起这个话题,安昊身后传来了晓冰的声音,一干乐队人员陆续露了脸,催安昊去吃宵夜。安昊回头说了句:“你们去吧,我有点事。”
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终于走出来,关上了门。他和图春面对面,近距离地站着。图春往外一指,说:“随便走走?”
安昊一摸头发,点了点头。
他们先去安昊车上放下了枇杷,接着便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乱荡,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
安昊提到:“其实我有你的号码,岫岫早就给我了。”
图春愣了下,摸香烟,想点烟,安昊先擦亮了打火机。图春凑过去,手指被火苗烧得热热的,他咬住香烟,缩回了手。
安昊也点了根烟,小声地说话:“前女友?”
他问得轻巧、讲究,不像问问题,更没有半点调侃讥讽的意思,一点都不惹人讨厌。
图春回答:“相亲认识的。”
安昊哈哈笑,似是难以相信:“你?相亲?”
图春干笑,光吃香烟。两人走到了白塔东路上,高大的梧桐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了斑驳的树影,安昊在影子里穿行,他问:“你找不到对象?”
图春不好回答,就笑。
安昊看看他,吐烟,继续猜:“哦,你不想找对象。”
图春还是笑,低下了头。
安昊意味深长地说:“晓得了,你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对象。”
图春抬起眼睛,安昊今天穿了宽松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也是黑色的,脚上依旧是那双黑色皮靴。他身上只有耳环、纹身、眼睛拥有别的色调和别样的光泽。图春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家里也要催相亲了。”
安昊大叹:“你说得怎么像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
“七老八十反倒不催了,知道再催也没希望了。”
安昊大笑,他的牙齿整齐,香烟吃得猛,却还是很白。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东园门口,东园正在改建,大门围了起来,挂出了“施工中”的招牌,但是深夜了,已经没有工人在工作了,目光所及,连个鬼影都没有。
安昊放慢了脚步,望着东园,说:“以前提起东园,一讲到就觉得能闻到好多臭味。”他又望向图春,“你二十六?”
“哪有这么年轻。”图春说,“二十七。”
“那我们中间有一个代沟。”安昊说,立即问,“是实足年龄吧?”
图春忽而停下了,走到东园那紧闭的大门前张望,说:“动物园早就搬走了,不臭了。”
安昊怂恿他:“要不要进去看看吧?”
“啊?不太好吧?”图春说。
安昊一眨眼睛,坏笑起来,这时候他的眼睛特别亮,像夜行的猛兽:“你明明想进去,为什么不进去?”
话音落下,他便跑开了,找了道矮墙,翻身上去,跨在墙头上使劲朝图春挥手。图春跟着他翻进了东园。
东园里确实没有动物了,只有树,钢板建材,黄沙水泥,还有些空的笼子,铲平了的小道,围起来的健身设施。看到那些空空如也的铁笼,安昊过去,摸了摸,嗅了嗅,说:“有点臭,估计以前是哪只动物的家。”他的手指一根根掠过那铁栏杆,触到了空气,搓了搓,回头望了眼那铁笼,说:“动物从笼子里看我们,会不会觉得人也是在笼子里?”
“有可能。”图春说。他先走进了一片树林,这里还没有什么整修翻新的痕迹,黑松尤在,晚樱已凋,树叶茂密地堆在他们头顶,图春有时不得不矮着身子经过那些树旁。
“该修修了。”安昊说,摘下一片树叶,闻了闻,丢开了。
在树林的尽头,和池塘相接的地方,有三块石碑倒在了地上,一块上面用朱红色写有:友谊城市金泽市,另一块是:友谊城市威尼斯,还有一块,上面盖了蓝色的塑料布,看不到有没有刻字。
安昊捡了根树枝,想去撩那蓝布,图春耳朵一动,按住了他的手,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安昊问他:“怎么了?”
图春示意他别说话,他静静地,仔细听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或许是松鼠。”安昊说,丢掉树枝,在裤子上擦擦手,站直了环视四方,说,“以前小学的时候来这里春游过的,觉得好大。”
图春说:“其实是蛮大的。”
安昊问他:“你们小学春游去过哪里?”
“苏州乐园……”
安昊哈哈笑:“那看来我们的代沟也没有很大嘛!我小学有一年也去过苏州乐园。”
“迪斯尼太远,去苏州乐园。”图春说。
“哈哈哈,对对对,这句广告词我也记得,现在是不能这么说了,地铁都能通迪斯尼了。”
两人都笑了,他们路过一片盛放在月夜下、木板缝隙里的绣球花丛,淡淡的花香浮动,一些笑声随着它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