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的打字声戛然而止,她从冬冬身后走了出来,走了过去。她瘦,浅蓝色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像挂在一副衣架上似的。毛头和冬冬俱望着她的背影,等她的脚步声远了。毛头说:“我看瘪子团蛮好格。”
冬冬听得兴奋,眼尾飞起,才要再发表些见地,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人进来了,他穿的制服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是警察的制服,胸口有警队编号,这是派出所的副所长顾小豪。
图春正要和顾小豪打招呼,手机蓦地震了下,还是矜矜。
“格么我的车子你拿去开好了。”
图春揉揉太阳穴,看了眼顾小豪,他一进来,大家又开始互相点头,打招呼,客客气气。
早饭啊吃了啊?
早早。
吃了吃了。
好好。
顾小豪光顾着和人寒暄,站在办公桌前动也不动。瘪子团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档案,连脸都被挡住了,不得不歪着脖子看路。冬冬去帮了她一把,分了些文件袋抱着。顾小豪看到了,喊住瘪子团问了句:“写了多少字了啊?”
瘪子团说:“午饭前能给你。”
她一说完,大家默契十足地都去看墙上的挂钟,是整点了,是正正经经地上班时间了。顾小豪眯了眯眼睛,点点头。蛮好,蛮好,他说。他放下夹在腋下的小皮包,把香烟和打火机拿了出来,一一放在桌上,毛头给他泡茶,冬冬在瘪子团身边荡了几圈,无事可帮了,拿起茶杯去给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浇水。顾小豪喝了口茶,坐下点了支香烟。
图春坐他对面,偷偷摸摸回微信:我骑车去好了。
“他们家在园区,她上班也在园区,当然是在园区约会啦,你傻啊?让人家跑石路还是跑新区去啊?”
“那电影院碰头好了。”
“怪不得你没有女朋友!”
很快,又一条:“开车去接她。不要和我争了!你妈说她搭别人的车去天平山,你开她的车。”
“手动档我不会开。”
“开我的车!不要烦了!”
接着是一条语音,图春没听,走去开了电脑。这时,顾小豪发话了,边望着窗外边吃香烟,说:“重新排了下班,毛头礼拜五你上夜班吧,小图换成礼拜六夜班。”
图春应下,把临街的窗户都开大了点,在脸盆里洗了两铺毛巾,绞干了挂在窗台上晾着。毛头看了看他,没说话,他的电脑也还在缓慢地开机中,两人互相陪笑。不多久,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三元二村菜市场一台电瓶车撞了人。顾小豪喝了一大口茶,带着图春和毛头下了楼。
三人骑自行车到了二村的菜场,撞人的人还在,被撞的人已经走了,据说是急着去上班。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案件。
一个说:“电瓶车往这个方向开,格么格个人呐自己啊弗当心,太急哉,撒声头里冲出来。”(电瓶车往这个方向开,也是那个人自己不小心,太着急了,突然之间就冲出来。)
另一个说:“撞得啊弗严重,两家嘞留呲格电话号码,格个人噻走掉哉。”(撞得也不严重,两个人留了个电话号码,那个人就走掉了。)
撞人的是个水泥工,跟着同乡出来做事,住在马浜,正给三元二村一户人家装修翻新,外地人,姓高,四十六了,头发白得像六十四,身形瘦小,佝偻着背和顾小豪讲话,乡音浓重:“警察同志,你们都听到了吧啊,我有人证的啊,不是我不愿意陪他去医院,是他自己走的,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格事他就走脱咯,我也么有办法啊!”
另一个围观的中年妇人,普通话夹着苏州话,说:“不像碰瓷的,碰瓷的么早就嘞嘿地上炸地皮了。”她边上还挨着另一个中年妇人,听了连连点头,两人互相应着声。
现场没有人受伤,也没有造成什么破坏,图春和毛头开始驱散人群。
“没什么好看的了,都忙自己的去吧。忙去吧。”
大家看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了,也都慢慢散开了,只有那几个“目击证人”始终没走,有个女人来问图春是不是要去派出所录口供,她估计没时间,要回家搞卫生,淘米烧饭。图春看看毛头,毛头说:“你要是愿意就留下来,要是家里有事,走好了。”
女人打量了番毛头和图春,没声响,挤到顾小豪边上又问了遍同样的问题,顾小豪正被高师傅缠着,根本没有心思关照这个女人。高师傅说:“不是我要撞的,他自己冲出来的,不会要我赔钱吧?”高师傅又说,“我看他也没怎么样,他要是回来说我把他撞坏了,警察同志,你要给我作证。”
顾小豪说:“人都走了,肯定没什么事。”他一撇头,看到那女人,作了个安抚的动作:“您先等一下,等一下。”
女人不依不饶,絮絮地讲苏州话:“煤炉上还烧着么什嘞嘿,我啊好走了啊?我啊好走了啊?”
毛头上去劝,女人不理他,毛头无奈,冲图春摊了摊手,图春也没办法,只好笑,边上瓜子摊炒起了香瓜子,老板和他们都认识,招呼他们两人过去吃瓜子。毛头自掏腰包,买了一袋花生,和图春靠在自行车边磕瓜子,剥花生米。顾小豪看到他们,迈开了步子也要过来,高师傅一根筋,抓住了他,非得要他下保证,最好是赌咒发誓。
顾小豪皱紧眉头,不耐烦了:“我和你保证什么?我和你保证有什么用!”
“你保证他不会回来诈骗我!碰瓷我!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