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昊笑着问:“春梦啊?”
图春笑笑,不响了,安昊用口香糖吹泡泡,泡泡很容易就破了,车里弥漫着薄荷的气味。过了个十字路口,就到了图春家门口,安昊靠边停好车,图春去后面拿自行车,推着车走回前面去,和安昊说:“再会。”
安昊也说:“再会。”他冲图春挥了挥手。
图春稍弯着腰,看着他,轻声说:“注意安全……”
安昊双手握住方向盘,吹出个泡泡,泡泡一下就破了,他笑出来,驱车离开了。
今晚图庆在家,图春在客厅看到他,父子倆互相点头致意。图春指着卧室的方向,说:“格么……我进去啧啊。”(那么,我进去了啊。)
图庆双手环在了肚子上,轻微地动了动下巴,眼睛盯着电视机,没有接话。图春问了声:“姆妈呐?”(妈妈呢?)
图庆手一挥:“总来楼下跳舞吧,倷上来格辰光吩看见嗯倷么?”(大概在楼下跳舞吧,你上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吗?)
图春说:“噻是吩看见么问一声。”(就是因为没看到才问一问。)
图庆点开手机鼓捣了阵,说:“哦,去暴走啧。”(哦,去暴走了。)
“啊?弗跳舞啧啊?囔去暴走啧呐?啊是原归格点跳舞格阿姨啊?”(啊?不跳舞了啊?怎么去暴走了?还是原先那些跳舞的阿姨吗?)
图庆把电视机音量调高了些,他在看一档纪录片节目,讲二战的,旁白抑扬顿挫,他看得目不转睛,回话时有些不耐烦了,但声音终归还是轻洞洞的,说:“弗晓得,总原归还是格点宁吧……”(不知道,应该还是原先那些人吧……)
图春还没走开,仍看着图庆和他搭着话,问说:“倷明朝啊要去厂里?”(你明天要不要去厂里。)
图庆拿起茶几上的酸奶喝了两口,说:“囔突然问起?”(怎么突然问起。)
图春说:“哦,格么酸奶我明朝去拿。”(哦,那酸奶我明天去拿吧。)
图庆说:“我早浪去之前去拿好了。”(我早上出发之前去拿好了。)
他看了眼图春,换了个台,问道:“倷今朝啥格班?”(你今天什么班?)
图春说:“夜班,转来淴个浴,歇歇过去。”(夜班,回来洗个澡,等会儿过去。)
图庆说:“恩哆姆妈吃饭格辰光也嘞嘿牵记顾筠啧。”(你妈妈吃饭的时候又在惦记顾筠了。)
图春张着嘴巴,看看图庆,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低下头,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匆匆淴了个浴,换了身衣服就去书桌边坐下了,他的书桌上摊开放着铃木那笔记本的复印件,边上备了两本词典,一本中日互译字典,一本汉字辞典。图春打开台灯,瞅瞅那手抄本上圆不溜秋的日文,他叹了声气,把本子和字典豆推到了边上去,打开了电脑。翻了几个在线网站,挑了几部电影,都是看了开头,图春没兴趣了,他总是忍不住去浏览别人的评论,电影的评分,分数太低的不想看,评论太好的又不对他的胃口,好不容易选到一部电影,评分不赖,开头不差,播了十来分钟,画面黑了下去,屏幕上映出了他自己的脸孔,图春按了暂停,把铃木的笔记本放到了台灯下面,随便地翻阅着。
在后半本里,图春在一张拉面的简笔画边上发现了这样的一首诗。
《去死诗》。
去死吧,渡边。
江口,去死吧。
部长,也请给我去死,好吗?
还有,你啊。
铃木,你最好给我好好去死。
图春乐不可支,在复印本上一句一句地翻译,最后在自己的本子上誊写下那段译文。他重新播放那部电影,当作背景音乐一样听着。他翻译铃木的诗歌,百元店里的牙签包装,涉谷街头的广告灯箱,陪酒女的价码,陪聊咖啡店里的英美里小姐喜欢的唇膏品牌和喜欢的唇膏颜色,拍子武的段子台词。
他又看到了一首诗。
《独自吃饭》
拉面,咖喱饭,猪排便当,我已近吃腻了。
都给我滚到一边去。
今天,收到了妈妈做的柿饼。
我决定今晚就吃柿饼了!
我和妈妈都在独自吃着柿饼。
一直来挠我窗户的那只该色的黑猫,
为什么它今天还不来?
图春点了支烟,把窗打开了吃香烟。外面的电视机声音戛然而止,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过了阵就停下了,紧接着响起的是开门的声音,然后,门关上了。人世间静悄悄的。
图春看到了铃木潦草的手绘暹粒游览地图,也不知道铃木见到了敦煌的天女没有。她们和柬埔寨的天女,究竟孰美。
九点多时,图春揣着铃木的本子出门了。到了派出所,看到坐在一楼的瘪子团,图春愣住,瘪子团笑了笑,上前打招呼,说:“冬冬有点事,我代个班,毛头在上面。”瘪子团还说:“你们也太照顾我了,一直不排我的夜班,说出去还以为我有什么关系的……”
图春笑笑,不响。
瘪子团又说:“唉,我不是那个意思……”
图春叠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他在桌上把本子和字典一字摆开,坐下了继续翻译,瘪子团带了本书过来看,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到了巡逻的时间,图春从抽屉里拿了手电筒,戴好帽子,和瘪子团说:“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在这里吧,不要出去喂蚊子了。”
瘪子团道:“不好意思的。”她也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