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刚一开口,就见燕洵捏着皱巴巴的衣角微微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双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水光,闪闪烁烁地,像是会说话一样,那天见犹怜的模样,看的人心里不自觉软了三分。
楚茗咬了咬牙,把面色扳了又扳,心里那处柔软的酸意压了又压,这才开口慢条斯理道:“行与外,不仅要注重为人处事,外表也是待人三分礼之一。”
“爹爹,我知道了,以后不再犯了,爹爹饶了我这次好不好?”
燕洵轻声细气儿的,从嗓子里轻轻呵出这几个字来,半垂下眸子,那模样活像是被谁抛弃了丢在街上的小奶狗,看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
燕洵曾经问过他,爹爹,我为什么没有娘亲?
楚茗张了张嘴,耳旁是呼啸的风声,最后只能惨然一笑,白了面庞,红了眼角。
“因为爹爹……是个不愿意将就的人。”
楚茗也知道,只有他一个人,再努力怕也是难填得满燕洵心里的沟壑……对于这件事,他一直满怀愧疚,于是便更加娇惯着燕洵。
他这时哪里还有半分责怪的心思,连忙将燕洵抱在怀里,轻轻拍着燕洵的后背,伏小做低:“洵儿别难过,爹爹不追究了好么?”
“……”抽泣的前奏。
“爹爹带你去吃西街口李奶奶的鲜虾云吞好不好?”
燕洵的脸色依旧难看。
“吃完再去捻雪阁吃雪花糕好不好?”
燕洵坐在楚茗的臂弯中,搂着楚茗的脖子一下子笑出来,雨过天晴,仿佛刚刚那个可怜兮兮的人不是他一般,满脸都是得逞的笑意,腻在楚茗脖子上蹭来蹭去地不放手:“爹爹,说好了,君子一言九鼎,你可不能诓我。”
简直是个小骗子……
楚茗轻轻地打了一下燕洵的屁股,心里暗自感慨,还是随本似根,像极了他那满嘴胡话的另一个…………
楚茗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只能将那个人放在心里最隐秘的一个角落,努力使自己沉浸在这悠悠岁月间,让自己慢慢遗忘。
总有一天,那些情爱,终会褪色。那些记忆,尘土深埋。
正当楚茗蹲在地上,给小洵儿扣上外袄的最后一颗锦丝盘扣时,他这宅子的朱门被扣响。
这扣门的方式很是奇怪,一开始很轻很轻,如同路过的野猫不小心将爪子蹭在门上,后来又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楚茗嘱咐燕洵待在屋里,不要乱动,狐疑地走过去,却没有立刻开门,只是微微拔高嗓音问道:“阁下是谁?”
门外没有响声,只是一张纸从门缝塞了进来。
楚茗将纸取了过来,只见那滑胜陵绸的上等宣纸上面银勾铁画的几个字。
“无可奈何花落去。”
楚茗反反复复地将那纸上黑字七字看来思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抽出门挡,将门打开来,门前却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楚茗略略思索了一下,面色突然变得惨白。
好半天才强自稳下心绪,将那纸紧紧捏在手里,微抬嗓音道:“出来吧……陛下。”
门前那颗老槐树粗壮的树根后飘出一片玄黑色的衣角,紧接着踏出一只墨黑色亮缎踩白底靴,半晌后,那只靴子竟然又踏了回去。
楚茗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手里那张纸早被他不自觉地蹂躏作一个废纸团,声音里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三年不见……你怎么倒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模样了?”
一霎时,风从中堂穿过,穿梭在两个人之间。
燕承启咬牙,终是转身走了出去,他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给那阔别已久的爱人一个好点的印象,却在看见楚茗一身绯霞色团花直身时笑意尽褪,他腰间用着一根淡紫色丝带束出那纤细的腰线,这套艳色衣服衬得他皮肤愈发白里透红,竟活脱脱带了三分艳色。他一头长发并未像从前那般束得那般利落。而是将三千青丝只用一根丝带随意地扎在脑后,两颊旁还垂落下一缕碎发。
燕承启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
……是了,这便是他朝思暮想,昼夜思念,盼了整整一千多个日夜的人了。
他的影子曾频频入梦,每次却都只余给他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还没等他那些歉意,解释脱口而出,那影子便已飘然离去,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待。
他那样吝啬……都不肯给他瞧一瞧他的正脸。
一门一树。也不过十余步距离,燕承启一步步踏过去,近乎痴狂的目光胶在门口的那个人身上,那眼神,能将人活生生拨皮拆骨那般赤裸露骨,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楚茗下意识便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躲避,目光坦坦荡荡地迎了上去,带着三分曲意迎合:
“怎么?陛下怎么想起来到这小镇子里来游玩?”楚茗的声音很平淡,似乎是面对一个曾经的朋友,不咸不淡,“不过陛下似乎来错了地方,这南浔镇除了茶园子,还是茶园子,若非要说还要有什么别的,那大抵就是这绕着一镇蜿蜒的河——不过陛下已是见过宫中能工巧匠设计出来的精景澈水都见过的人,哪里又会稀罕南浔镇的一条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河?”
这话内里细细琢磨来很是尖锐,绵里藏针,意有他指,弄得燕承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在说你以见过那顶顶好的人,何必再来寻这半点也比不上的旧妻。
燕承启抿紧唇角,楚茗就在他对面,他一伸手就能抱到那个熟悉的身体,可他不能;他又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