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贺鹏轩先拐进学校旁的小药店给他买了口罩才放他下车。
梁章很不习惯地扯了扯口罩, 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长得太有识别性也不好。”
贺鹏轩揉了揉他的头, 拉着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 两人先到的是梁章十八岁以前住的老小区。这一片是学区, 他爸妈以前都是高中老师,当初校分配的宿舍拆建,补贴了夫妻俩一笔钱在附近买了一套两室的学区房。住处挨着他上的高中, 他的初中、小学和幼儿园也围绕着这里,隔着不过几条街。
梁章和贺鹏轩骑着自营小黄车,轻易就能绕完一圈。
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容纳着梁章一生许多冠名“最”的回忆。最骄傲的, 最难忘的,最温暖的,最疼痛的, 最不敢触碰的……不管是哪一种都铭刻在他心里,从没有一刻忘记。
梁章先带贺鹏轩去了那套已经卖掉的老房子,重来一次它还是和自己缘分太浅。梁章叹了一声,指着第五层楼说:“阳台上种着三角梅的那一家, 就是我以前的家。”
“那株三角梅不知道是不是我妈以前种的那一棵,摆放的位置都没怎么变。老房子没有电梯,我妈喜欢楼层高采光好的,我爸有时候下课回来就抱怨爬楼累得慌,我妈当面嘲讽他老胳膊老腿头脑简单还四体不勤,其实我好几次都听见她说要把腿都爬细了……”
关于过去,关于曾经以为永远回不去的家,种种回忆还那么鲜明。
原本他以为就如他希望的那样刻意忘记了,现在想来,这些过往就像被封了几层土的酒,搁在角落里渐渐被他忽视了,可此时再打开来,醇厚的酒香那么迷人。
“喏,那边那个就是苏浩以前的家。就在我家隔壁,阳台只隔了一点点距离,听我妈说我们两家是一起买下的。”
“那时候没像现在这样打了防盗窗,我小时候还偷偷翻过去找苏浩。我俩那时候就是傻大胆,但也不敢告诉爸妈,不然肯定挨打。”
“有一回苏浩考试不及格,还自己在成绩单上签字骗老师,那傻子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老师一状告到苏妈妈那里去,那一次把苏浩打得扯嗓子嚎,实在受不了了,居然跳阳台跑我家来。苏妈妈吓得腿软了——哦,我没说,我妈和苏妈妈也不知道谁学谁的,打人就用衣架,打着肉特别疼。这下苏爸爸都要揍人了,苏浩贼精,就躲我爸身后,要换成我妈,他肯定逃不过一顿好打。苏妈妈跟我爸承诺不打他他还不肯回家,说回去就是进了狼窝难逃一死,也不知道他那会儿词汇量怎么就那么丰富了。”
“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家里在阳台上晒被子。我和苏浩就抢打被子的活,谁也不认输地把被子打得砰砰响,手酸了都不愿意停,总是把楼上的老大爷气得骂人,被我们妈妈抓回去教训一顿才算。”
“还有楼下住着的,我的初中数学老师。”
“我上学那会儿,最爱到家里家访的就是数学老师,每个都来劝我爸妈送我去补习数学。我妈每回经过楼下都走得飞快,生怕被陈老师拉住。有回陈老师到我家来借酱油,逮着我爸说这样放任我下去不行,我爸比我妈看得清现实多了,知道我这是遗传,注定没天分,勤也不能补拙,听得特别尴尬。陈老师最后是被师娘拉扯回去的,他家是他掌厨,好像那会儿他在烧红烧冬瓜吧,都要不能吃了,哈哈……”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细节,那时的生活仿佛是一本自己亲手写满了批注的书。封锁久了,偶然翻开,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回忆起担都会让人穿梭回那时的时光,重温那些感动、开心、小烦恼……
离开的时候,贺鹏轩问他:“不上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