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世文只得开始痛陈那日他早起练刀看到的情景来:
“……那梅竹姑娘只披着一件薄披风,显见的是在驸马房里过了夜的。我特意叫了她一声,她慌里慌张地就跑了,显然是心里有鬼!属下本想着告诉您,又怕您伤心,一时不知如何自处,这才负气请假回家歇了几天!”
“呃……”天香看单世文咬牙切齿跳脚炸毛的样子,似乎比她这个被“绿”了的更愤怒些,“原来如此啊……”
单世文很失望:“公主,难道您不生气吗?”
如果冯素贞和梅竹都能发生点什么的话,你家公主我何至于此啊……天香在心里叹得千回百转,但脸上马上换了表情,仿佛被单世文感染了一般:“这驸马真是岂有此理!三十文你放心,我定然会好生教训他,我定然会给你个交代!”
“对!公主决不能忍气吞声!”单世文的激昂中道而断,他顿了顿,别扭道:“公主,不是给我交代,是给您交代!”
天香笑了笑:“你放心,我定然要她给我个交代!”
单世文隐隐有些期待:“公主可需要属下帮忙?”
天香想了想:“嗯,你帮我准备些东西就好。”
单世文收到了吩咐,虽不解其意,却立刻雷厉风行地出去了。很快,就又小跑着回来,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悉数带走,只留下两个瓶子,两两相望,颇显冷清。
天香疑道:“不是给我带的伤药吗,你怎么都拿走啦?”
单世文扭头道:“哦,我只拿了一瓶伤药。其他的是我家庄户送来的桂花蜜,我娘让我拿来分的,给您留啦!”
天香深深觉得,这比梅竹进了冯素贞的客房可气多了。
弄明白烧锅客都是带着意图来的,公主府也就正大光明地闭门谢客了。
天香白日里不必再装睡,捧着桂花蜜调和的温水靠在仰和上,眉目舒展地小口啜饮。冯素贞坐在她的床边,为她读到了《邯郸记》的尾声——
那故事里的卢生lùn_gōng名为将相,做了六十载擎天架海梁,年过八十,五子十孙,总算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临终前仍是满腹心思,想着不成器的儿孙,念念而终。死生一梦,醒来时,客居的逆旅,黄粱未熟。
他了然大悟,决意皈依,抛却了功名妄念,修仙而去。
故事终了,二人沉浸在最后的结局中,一同沉默了起来。
许久,天香开口道:“再念一遍吧。”
冯素贞思量片刻,严肃问道:“从头再念?”
天香笑道:“我可舍不得折磨你的喉咙,就最后那段就好。”
最后那段便是八仙轮流痛斥卢生的那一段,仙家骂一句,卢生答一句,倒确实听起来痛快得很。
冯素贞便没推辞,复又读道:“甚么大姻亲。太岁花神。粉骷髅门户一时新。那崔氏的人儿何处也。你个痴人。”
前生如梦,尽管曾经洞房花烛,在生命里出现过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冯素贞,却是来如春梦去无痕,最终至死不曾相见,天香听着心头一缩,不由得跟着冯素贞应了下一句:“嗯,我个痴人。”
冯素贞愣了下,接着读道:“甚么大关津。使着钱神。插宫花御酒笑生春。夺取的状元何处也。你个痴人。”她微微一顿,好让天香接话,心神却被那“夺取的状元何处也”刺得微微一颤。
无论是才高八斗的簪花状元郎,还是位高权重的监国大长公主,或是累于儿女债,或是耽于心中情念,在岁月蹉跎里亏损了身体,碾压成尘,终究都是一场梦幻泡影,天香心绪翻涌,又答了句:“嗯,我个痴人。”
冯素贞想,天香是真想跟她演一回卢生啊,便接着读道:“甚么大功臣。掘断河津。为开疆展土害了人民。勒石的功名何处也。你个痴人。”
天香不由自主地想起察哈尔之战的起因,顿时满心惘然,重重叹道:“嗯,我个痴人……”
两人就这样一句一句地直念到了最后:“……甚么大恩亲。纒到八旬。还乞恩忍死护儿孙。闹喳喳孝堂何处也。你个痴人。”
天香却没跟着念了,只是抬头望着冯素贞,嘴唇嚅嚅,忽然说道:“冯素贞,你穿女装好不好?”
冯素贞大感意外,脸上一热:“这……”
天香诚挚道:“这里没有外人,我把门闩上,你就在这里换衣衫。就穿给我看,好不好?”
冯素贞辞道:“公主莫要玩笑,这里哪有我的衣服……”
“有。”天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下了床。
冯素贞担心道:“你小心点伤口。”
天香顾自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身月白绫罗的裙装来——这正是她昨日让单世文去寻来的物事。
冯素贞沉凝片刻,深吸了口气,接过了那衣服,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天香微微一怔,唇角微扬了起来。
她轻轻将门闩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就是蜂蜜床戏嘛
桂花下床啦~
哈哈哈是不是想打死我
字数写超了,后文只能后天见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腊月冬深,已连下了几日雪,今日方才稍稍停歇。天地之间一片肃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满地的白雪吸没了。
对音声最为敏感的冯素贞,耳畔却不宁静——
除了稍嫌太快的心跳声,耳朵里还传来了窸窣沙沙的声响,那是修剪精致的指甲轻柔地挠过头皮,又促狭地兜进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