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困在东宫,不方便出门,便借着想要兔子传递消息。晋枢机手上,除了玄袍、雪衣,还有一只人马,名曰黄风。风是风闻言事之意,他在大梁时,便开了大大小小无数间茶楼赌坊酒馆妓院,这些地方虽是市井之所,消息却最为灵通,他的黄风就隐藏其间。
兔子是杂食动物,胡萝卜吃得,青菜叶吃得,肉也吃得,晋枢机以胡寓北狄,吃胡萝卜,收到的就是赫连傒的消息,以菜叶喻梁臣,青菜叶是新人,白菜叶是旧人,他便能知道商承弼有何动作,若是某一日兔子吃了肉了,便是商承弼有异动,晋枢机也要有所准备。
如今,晋枢机望着丢盔,就只吩咐一句,“青菜叶子恐怕都蔫了,过两日也该喂白菜了吧。”
丢盔答道,“青菜被啃尽了,娇儿却不肯住口,也只好换白菜来尝了。反正白菜是青菜的祖宗。”
晋枢机满意地点头,看来,于同襄阵前通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商承弼立在舆图前,望着凹子口,知道商衾寒总能牵制赫连傒一阵,因此将战线又往南推了推。此时,晋枢机已与楚王连成一线,占了凤凰山,凤凰山的北面就是昌野,商承弼早料到依晋枢机的谨慎,应该不至于贸然过山,可到了今天依然按兵不动,他却心下生疑,晋重华是不打没把握的仗,晋徇望什么时候也这么沉得住气了。
须知开疆拓土是每一位帝王胸中所愿,只是不愿背上穷兵黩武的名声故而有所收敛罢了,既然晋家人已占了半壁江山,又为何止步凤凰山了呢。很快,商承弼就知道了答案——不是因为楚王沉得住气,而是因为楚王在准备登基。晋徇望称帝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商承弼不觉愤怒,只觉荒谬。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一介败军之将,不过仗着儿子争气,侥幸占得几座城池,居然就妄图称起皇帝来,商承弼一声冷笑,“重华,有这么个爹,可苦了你了。”
小顺子听说楚王竟然称帝立极的时候下了一跳,早将亲近自己的一些太监宫女打发出去以免又被无辜杖毙,却不想皇上居然只是嘲笑了一句,就翻下一份折子了。刚舒了一口气却突然见到皇上勃然大怒,手中的折子一下就摔在了地上,“岂有此理!”
小顺子不敢上前,使眼色要另外一个当值的小太监去捡,那小太监又哪里肯去送死,好在商承弼近日杀官杀得多,杀服侍的人却是杀得少了,发了一通脾气后便吩咐小顺子,“叫于中玉来见朕。”
“是。”小顺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立刻出去吩咐。商承弼的目光却落在被他扔在地上的密折上,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避无可避只好上前去捡,商承弼看他弓着腰将折子小心翼翼地重放在案上,那小太监正提着一口气却行退下,商承弼却突然开口,道,“于同襄通敌,你说是假是真?”
小太监吓得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商承弼挑眉,逼问,“于家第四代的佼佼者,靖边王的高足,阵前通敌,你信吗?”
小太监不断打抖,噤若寒蝉。
商承弼扬起了鼻音,更瘆得人心慌,“嗯?”
落葵(1)
于中玉一进栖凤阁,一是跪,二是哭,跪得斩钉截铁,哭得老泪纵横。
商承弼亲自起身,下去将他扶了起来,于中玉两眼通红,“皇上,我于氏一家满门忠烈,同襄力战不屈,就义赴死,还有人要败坏他的名声,实在是用心险恶啊!”
商承弼只是道,“给祖父大人赐座。”
“皇上!”于中玉又要跪。被商承弼一把托起按到了榻上。而后,商承弼说了一句让于家坐都坐不住的话,“朕自然相信太祖父和祖父的忠心,只是我也想知道,偠州固若金汤,又为何在同襄入城之后,合府百姓弃城而逃。”
于中玉又跪下了。这一次,商承弼没有扶,而后,一张密折就递到了他面前。
于中玉不敢接,商承弼就一个字,“看!”
密折上写得清清楚楚,景康曾不断加固城防,修建堡垒,但与于同襄秘议后,匆忙下令合城撤退,只留了五百力士,以身殉国。折子只是具陈事实,未有一句评断,可怕的却是密折上的一个印信,印信是寸许长的一柄小刀的拓印,是于家的徽记。
于中玉看完了密折,连脸色都变了,只好俯身叩首,“臣一家赤胆忠心,请圣上明鉴。”
商承弼轻轻叹息一声,“于氏满门对朕,不仅有忠心,更有恩情。”
他从来不是会邀买人心的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于中玉脖子上的冷汗涔涔地渗出来,从来只有臣下一心赴命效忠主上,谁敢和皇帝论恩情。
商承弼接着道,“同襄这孩子,朕也很是看重,因此,才将銮禁卫也交给他。”
于中玉又一次叩首,“小子辈无能。”宁认无能,也万不能认反叛。
“可惜,天妒英才。”商承弼叹息了一声,立刻吩咐,“传朕旨意,銮禁卫佥事于同襄抗敌报国,力战牺牲,不堕祖宗威名,封勇毅将军,赐银两千两,谥号恭。”
以于同襄的功劳辈分,不得不说是死后哀荣了,于中玉本以为这次进宫要受到好大的责难,却没想到商承弼居然给了如此大的恩遇,当下叩首辞谢,“小子无能,未能解偠州之危,如何当得起皇上殊恩。”
商承弼只是道,“晋枢机绸缪多年,老谋深算,同襄如何是他对手。朕原打算留着他,将来为朕股肱的,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