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陆玉泽粉雕玉琢冰雪聪明,最得陆含卿疼爱,遂趁他外出办差之际胡乱寻了个缘由将陆玉泽打入狱中,当天晚上连夜提审。陆玉泽被带到刑室绑上木架,一双眼睛被炭火生生熏瞎。
“那日他面上沾满炭灰,血红眼眶透出焦黑,十指在墙上扒出狰狞痕迹,疼得撕心裂肺满地翻滚,再不是那个纤尘不染的陆家小少爷。我心里无比痛快,逮著陆玉泽肆意凌虐,几番将他折磨得昏死过去。纵然如此难以弥恨,心中怨毒又生一计。我告诉陆玉泽,待陆含卿办差归来,也将被打入牢狱受此酷刑,若想令他免於刑囚,就将自己的双眼挖出,我便许诺再不追究。陆玉泽救他哥哥心切,闻言毫不犹豫接过匕首,一道雪亮插入眼瞳,血肉翻搅将两只眼珠生生剜出,亲手奉上,求我下诏赦他哥哥无罪。
“我现在还记得他跪在地上,捧著两只眼珠送到我面前的模样,炭灰、血丝、眼白、瞳孔混杂在一处,几乎要将我的双眼烧瞎。陆玉泽是块琉璃脆玉,他跪在腌臢刑室里,浑身血污脏乱不堪,却干净到了骨子里。我猛然惊觉自己有多丑陋,竟对一个无辜的少年下手,他是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陆玉泽,曾经心疼喜欢的陆玉泽,为了让我去太傅那里上书,总是先到御书房等我的陆玉泽……
“我慌不择路逃离刑室,站在牢房外吐得几乎要将心肺一齐呕出,连夜请太医为陆玉泽医治,终究还是没能保住他一双眼睛。”
幼帝的身子渐渐瘫软下来,手臂折断一般垂在床沿,双目失神,“凌晚,你说我是不是肮脏到了极点,不论是否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都再不是昔日陆含卿发誓要永生永世一心一意守候的人了,我多希望还能回到从前,回到我们三人亲密相依的日子……”
凌晚抓著他的手,慢慢道:“皇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著先皇烈祖,万里江山,要勇敢些个!”
幼帝瞳孔骤然一缩,眸光黯淡下去,张了张口,声音轻弱,“你看著朕睡吧,抓著朕的手,别松开。”
凌晚应了声:“嗯。”
“帮朕把熏香点上,朕不想变回那副枯干模样,像被凝在铁块里,又冷又黑。”
凌晚又应了声:“嗯。”
却没有下床。
幼帝愣愣瞧向他,“怎麽了?”
凌晚从怀中掏出一只银色小匣,打开锁头伸入手指沾上些许碧绿粉末,轻轻吹了口气。粉末在指尖竖起一小簇幽绿火苗,静静燃烧,薄凉香气四溢。
凌晚的面庞浸在一片幽绿中,指尖微微泛白,“其实凌晚调的香,不过是寻常山野香料研磨而成的普通熏香罢了,任何一个懂调香的人都能轻易制成。真正令皇上行动自如的,是这些自狐珠上挫下的粉末,每日燃香的时候就搁进去一点……”
幼帝瞪大眼珠,惊道:“你不是说这狐珠以自身骨血所融,稍有消磨便会损耗心力,劳损精神麽,为何还要挫它?”
凌晚微微一笑,“横竖放不回去了,不如物尽其用吧。”
幼帝将脸埋在他胸前,睫毛颤动,慢慢将眼睛闭上, “我如何值得你这样做……”
凌晚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睡吧,有我看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