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算个屁。”霍杨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的别扭脾气,拉着他往疗养院里走,“呸,不能说脏话。让你妈听见不好。”
叶朗莫名不喜欢这句话,“她没资格——”
霍杨忽然转过身来,飞快地一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少说两句,乖。”
叶朗本来想躲,但没躲过,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居然有这么不怕死的人类”的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这一下还是捏没了这少年的火气,成功让他安静了。
霍杨搭住他的肩膀,一边走,一边低声对他说话:“一会见了你妈,把你那狗脾气收收,有火攒着回去跟我发。医生说她现在情况不大乐观,哄哄她,对她好点,好不好?”
过了一会,叶朗答应了一句,“好。”
霍杨拍了拍他的后背,仿佛身边站着的是与自己同龄的朋友,稳重可靠,能独当一面;而不是比自己小八岁的坏脾气又任性的弟弟。他松开了叶朗,对着不远处的虞良月道:“钥匙给我,我去收拾收拾房间,一会给你们做饭吃。”
虞良月劝道:“快别忙活了,我们一块……”
“你们要是交流什么□□放哪这种话题,当着我面多不好。”霍杨笑道。
虞良月情知他是不想打扰他俩独处,想了想,也不再阻拦,从包里翻出了钥匙扔给他。叶朗看着霍杨帅气地一抬手,接住了钥匙,又对他悄悄眨了个眼,好像约定了什么暗号一样。
青年背过身离开了。那个身影是年轻又挺拔的,叶朗却知道,就是这个身影为他不动声色地蔽去了许多风雨。记忆翩跹,数不清的画面飞跃,都从叶朗的脑海里掠过……最后停在了那天他关上家门前,听到的屋内的叹息。
虞良月见他也在注视着霍杨,轻声道:“你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他一直很好。”
这句话答得硬邦邦的,叶朗也不明白自己一开口怎么就这么讨打,一时有些后悔。好在虞良月也没在意,“你要多听他的话,他待你很好,有事情多给他分担一点,别再让他一个人扛着了。”她说完,又抿嘴笑了笑,窘迫又带着点小心翼翼,“有这么个哥哥,我都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什么资格□□的心。”
叶朗终于转过脸来,近距离看到了亲生母亲的脸庞。
一张提前苍老了的女人的脸,透着憔悴病容,眼角的皱纹如同风翻细浪,五官与他有五六分相似。
那双眼睛,眉睫,脸的轮廓,还有少肉的耳垂……发旋的形状。
他这缺席已久的母亲,好不容易赶了上来,却没想到这是一班末班车。疾驰向夜色,一去不返。
在他的记忆里总是无名无姓的这个人,他每每只是听说,模糊地勾勒出一个大概的形状,然而他听到的内容总是堕落,总是狼狈和不幸,寥寥的几次见面也都不堪。但她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叶朗像是生长在水乡却从来没有吃过莲藕的人,本能地激烈地惧恶污泥。当他从水塘底下挖出它来的时候,方才恍然发现,原来他是伴着这股清香诞生的,这么多年来,这气味隐秘却熟悉。
他看着女人,喉咙堵塞,眼眶也发起热来,吐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这时候旁边有人经过,先是看到女人,抬手打了个招呼:“哟,又来收拾啊?”那人也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叶朗,停下来,惊讶地扬起了眉,“这是……这是你儿子?”
“哎,我儿子。”女人笑意满满地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转头对叶朗说,“你叫声刘伯伯。”
叶朗轻声应道:“刘伯伯好。”
“好!”老刘爽朗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很感慨地上下打量着他,“都这么个大小伙子了。你不知道,你妈天天念叨你,夸得你天上有地上无的——学习怎么样?”
“还行……呃,”叶朗刚条件反射的说完这两个字,顿了顿,又罕见地加了一句话,“班里一二名。”
老刘很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很好嘛,好好学!小伙子模样这么好,学习也好,多给你妈长脸。”他叹了口气,“我们家那个祖宗,要什么什么不行,纯是个讨债的。”
女人轻声细语地说:“阿盛结婚没两年,就给你抱了个孙子,现在还这么孝顺,你这才是享福呢。”
老刘用力啧了一声,“老伴和我都想要孙女,小棉袄啊!哪和男孩似的,钢丝球。”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左手上解下了一箱牛奶,往叶朗手里急急忙忙地一塞,“小伙子,本来你来,我该请你们吃顿饭——别给我,你拿着!——但是现在孙子在家饿着呢,老婆儿出去跳舞去了,我得赶紧回家——让你拿着!哎呀,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妈的!”
叶朗沉默地接了过来,女人急急忙忙想要拉住那人。她的嗓子有伤,一着急,喑哑的音色就冲破喉咙,浮了出来,“老刘,这不行!你上次送我的,我还没拆封呢!”
老刘甩了甩手,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我家不缺这两箱奶!你拿着就是了嘛!小伙子,好好照顾你妈!”
直到他走出老远了,女人还在唏嘘感叹着这个事,“这里的人都很好,太热心了,也都不忌讳我长病,还怪我多心。我……我实在没什么东西,遇到什么事也帮不了……”
叶朗还替她拿起了手提包,用空着的胳膊挽住她,有点生硬地关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