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面不冷,也不会热。他会睡很久很久。”
“那要多久?”他睁着眼睛,尽管打扮得严肃漂亮,脸上还是一派天真,“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
霍杨笑笑,“等你长大以后。”
这时候,急促的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哒哒”地接近了,李妍星拉起叶朗的另一只手,说道:“叶鹤龄——你爷爷一会要来了。朗朗跟着我和你霍杨哥哥一块过来,在门口等一会。”
男孩“哦”了一声,乖乖跟了过去。一行亲友都在门口等候着,三两成团,侧脸低声交谈。叶朗走到一半,又忽然住了脚回过头来。
“可是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霍杨低下头来。他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温柔,叶朗也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懵懂,只看到青年抬起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他头顶的位置,“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
他飞快一瞥李妍星,趁她不注意,想给叶朗猛地一个脑崩,可是临下手之际又突然舍不得,指尖只是在他额心轻轻擦过。叶朗条件反射地避开,听到他故作轻松地笑道,“横着长不算。”
叶朗也悄悄瞟一眼李妍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扭头,对着他用力鼓起了腮帮子,把自己的脸弄得特胖,眼还瞪得贼大,只有一个小下巴是尖尖的形状,活像只在呼吸的青蛙。霍杨心说这小子还会哄人玩,顿时手心就无法抑制地开始发痒。
还好此时门外远远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把他从当众虐童的边缘拉了回来。三人站定,霍杨伸手人模狗样地一捋衣服衣领子,清了清嗓,对着叶朗做了个口型:“大眼贼。”
“大眼贼”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厉害的词汇,但是一看他那见牙不见眼的笑容,直觉不是好话,立刻换上自己可以登上教科书封面的严肃表情,翻脸如翻书,不愧是万里挑一的种子霸总。
人声渐近。
“……鼎科的点对点改革,我认为还有不妥。本身就是行业里的半垄断,贸然取缔那些‘资深’顾问,百分之百会出事情。……”
“……清桑和m昨天飞抵香港,这两天的动作直指□□业……”
“……国内地产泡沫破灭已经是定局,美驻华大使都打算十二月请一遍地产界的老头子,我看百狮还能合作一下……”
“……”
“……世事无常……”
最先听到的是琐碎而漫漶的言语声,从大片的空气里满溢出来,虽然多,但是轻飘飘的,听不见具体的嗓音,好像人们都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与之相反的是一个夹杂在人声里似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响声,不疾不徐,又清脆又稳重。仔细侧耳听去,那好像是什么东西有节奏地敲在半山石路上的声音。
霍杨忽然想起他唯一在本宅呆过的一次大年三十。
团圆宴在本宅举行。由于堵车,林芝一家到的时候天色已近黑了,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和各自车礼络绎不绝,他们只能将车停在离本宅较远的一处小别墅区里。
那户人家离本家的三支血缘也颇远,在家里没什么发言权,招呼客人倒非常热情。男主人和女主人帮他们卸下烟酒茶礼,一路却是刚上高中的儿子领着他们往本宅走,言谈老练圆滑。
头顶已经是墨黑发蓝的夜空,近地面还有黯淡的橘色黄昏,周遭却是张灯结彩,满目火红流金。霍杨拉着林芝的手,听自己的养父母跟那孩子闲聊,装出一副小孩特有的好奇四处打量。他不记得自己看到了多少风格各异的华美住宅,那些隆冬却还花木掩映的落地玻璃窗中,隐约能窥见羊毛地毯、树枝形状的灯具和光可鉴人的云纹大理石地面。有次惊鸿一瞥,霍杨还看见过一个红铜色卷发的纤瘦美人,着一领袒露肩背的黑绉绸长裙,款款地提着裙摆,下一条漫长的楼梯。
这一路移步换景,男孩说今天天冷,等改天再带他们逛这里的景。他畅谈起喷泉、雕塑、花园、栈桥等等东西,如数家珍。霍杨受了资本主义铜臭味的大肆熏陶,有些麻木,谁知等他进入了坐落在老宅之后、位于新居长链中心的本宅,才是真的大开眼界。
外面那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进了祠堂大门。
为首的是一个梳着大背头、英俊得颇有梁朝伟风格的中年人,旁边则是拄着手杖的叶老爷子叶鹤龄。他人如其名,就是不死,老到这把年纪,和他手里那根楠木根雕手杖一样,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衬得“梁朝伟”像个虎头的花瓶。
“爸。”中年人的声音很有磁性,是那种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大提琴似的男低音,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种领袖演讲式有力的庄重。加之祠堂里空旷寂静,他一开口,顿时身前身后都肃然地静了下来,“大哥在里面。”
叶鹤龄一言不发,保持着一个微微驼着背的站姿,长久地杵在大门口。后面的子孙亲眷却没有一个敢探头往里看的,更别提吭声了。
四周呼吸可闻。
叶鹤龄的拐杖捣在地面上,沉闷地响了几声。他朝着李妍星等人的位置,缓慢地往前走了两步,霍杨一个没反应过来,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都行动了起来。李妍星上前虚扶住了他的手臂的同时,叶朗十分训练有素,迅速跟上了她,一把抱住了叶鹤龄的另一只垂在身边的手。
她先开口低低地唤了一声:“爸。”
叶朗面无表情跟上了一句“爷爷”。
叶老爷子点了点头,终于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