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秩弧!
这两句诗宝禾先生很早以前就读过了,但也只是读过而已,一直无法领略其中的深意。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其中所蕴含的寂寞和酸楚,真是浓得怎么也化不开。
不论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大概都只有心碎吧。
宝禾先生面上一脸平静,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强撑着。
“方才能试的方法咱们都试过了,接下来只能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曹大夫安慰道。
刘子安出事之后,那个世界就崩塌了,他们被传送回了山洞之中。
可奇怪的是,刘子安虽然仍有生命迹象,却怎么都醒不过来。阿宁推测他的灵魂大概是迷路了,只能等他自己找回来。
可他们左等右等,过了好多天,刘子安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阿宁便叫来了曹大夫。
“可这孩子一向倒霉......”宝禾先生道。
曹大夫顿了顿。
“那就忘了他吧。”他道。
忘记,忘记,忘记......忘记真如此简单?如此容易?
宝禾先生的心在绞痛,他知道自己是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的。
“你只是不习惯......其实你忘记的事情,远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曹大夫道,“而且灵魂离体这么久,就算他真回来了,也不一定还记得多少......”
“我出去走走。”宝禾先生打断了曹大夫的话,走出了房门。
“先生,你要去哪儿?”阿宁问道。
自打刘子安出事之后,宝禾先生便如转了性子一般,再没出过门。
“随便走走。”宝禾先生道。
他知道曹大夫要说什么,既是段孽缘,就该早断了好。
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又何尝没对刘子安抱有同样的心思——否则,他也不会容忍刘子安在自己身边那么久。
路旁有林。
宝禾先生突然奔入枯林,扑倒在树下,放声大哭起来。
在人前他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但是现在,他只希望能哭晕过去,哭死。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心碎的痛苦。
“如果可以的话,生死不明的那个人是自己多好。”他心道,“反正他向来独来独往,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即使有一天死在什么地方了,恐怕都没有人会知道吧,更不提为他伤心了。但刘子安不一样,他死了,会有人为他难过......自己到时候又要怎么跟他的家人交代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有只手在轻抚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的。
“子安?莫非是那孩子回来了?”
刘子安要是真回来了,只要他开口,不管什么他都能答应他。就算让他抛弃一切,从此不再旅行,他也愿意。
他满怀希望地回过头,但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来的人并不是刘子安,而是阿宁。此刻她正担心地望着他。
宝禾先生的喉头已塞住,心也塞住了。
良久良久,他终于道:“咱们回去吧。”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仿佛已经将所有的一切事全都忘记,又仿佛这些事根本全没有发生过似的。
阿宁叹了口气。
她知道,每件事、每一段快乐和痛苦,都已刻入面前这人的骨髓,刻在他心上。
除非再入轮回,否则他是忘不了的。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宝禾先生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心也回到了远方。
他记得很久以前,在一个秋天的黄昏,他和刘子安从落宿的旅馆漫步到一个枯林里,望着自枯枝见漏下的斜阳,感叹着生命的短促,直到夜色已经笼罩大地,他还是没有想到已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那时刘子安就跟他说:“我们回去吧!”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语气。
那天,他立刻就跟着他回去了。
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改变,已逝去的时光,是永远没有人能挽回的。
“先生......”身后忽然有人唤道。
宝禾先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紧接着身体一僵。
是刘子安的声音......
“我回来了。”刘子安道。
宝禾先生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你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已。”他道。
“是啊......好长的一个梦。”刘子安缓缓地点了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