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收回目光,心中一叹,看向萧长风,道:“师兄,何事?”
萧长风冷笑一声,不曾理会,他拄剑在地,勉强迈出一步,牵动内腑伤势,不得不忍痛吸气。
姜承见他步履不稳,额上冷汗涔涔,伸手欲帮,被萧长风挥退道:“记住你身份!”
他心中恼恨,便几分厌恶,姜承一凛,脱口道:“这与身份无关!”
萧长风冷眼看他,姜承毫无避忌,胸怀坦荡,道:“英雄不问出处,厉兄侠肝义胆,于我等救命之恩,岂可以貌取人,心生猜疑——”
言罢一顿,沉声道:“如此不仁不义,有负师父教诲,望师兄三思,切莫再言,有失身份。”
萧长风愕然,面上青红交错,怒斥道:“姜承,你!”
久久说不出一字。
他自诩看透姜承,便是误会曲解,亦不曾只字争辩,同门数年,想不到他如此烈性,为一妖魔,不惜与他反目,倒是他错看了。
姜承双眉紧锁,竟有逼视之意,二人对峙片晌,听他道:“师兄既已无碍,那便起行吧。”
又多取一水袋,以备三人之需,萧长风见他右手无碍,目中精光一闪,道不清意味,旋即蹒跚而去。
姜承滞后,一时长出口气,自忖招惹是非,但事关厉岩,他必须说。
“姜承!”
厉岩在外大喊一声,姜承收整情绪,向外奔出,萧长风立在洞口,与厉岩远远隔开,姜承行过时,二人对视一眼,互不退让,厉岩觉出不对,神情微变,却见姜承摇头,道:“走吧。”
言罢启程,途经溪岸时,三人停下蓄水,萧长风伤势不便,姜承多负一个水囊,分左右挂在腰上,厉岩冷嗤一声,着实不满。
休憩少顷,继续向北,依厉岩之言,西侧道上妖气颇重,路途不平,暂且往北一行,再折返西山,便是小心行事,仍不免遇上山精野怪,幸而道行未深,犹可随性打发。
萧长风一剑刺出,与姜承左手冲拳,两下击中要害,草精当胸震飞,一旁几只岚蜂,被厉岩一抓一捏,打乱阵型,四下逃窜,他留心姜承步法,较昨日娴熟不少,亦是大松口气。
姜承舒展左臂,看往掌心,气力不及右手,终究不便,惟有加快身法,出其不意,萧长风不知变故,只道姜承弃剑不用,莫非有何不妥,他目中称奇,一时不知作何想。
三人且行且住,一路披荆斩棘,晌午时分,踏入西北腹地,但觉灵气充盈,于天地间时有鼓荡。
厉岩拨开一丛灌木,向二人道:“小心,我们踏进那老妖地盘了。”
姜承点头,面无惧色,反观萧长风,一吞唾沫,记起洞里谈话,厉岩乃半魔之身,实力远在二人之上,亦忌惮那黑熊精,想来不易与,三人旨在生离此地,自然避敌为上,以免徒惹麻烦,话虽如此,若是不巧碰上——
目光在二人身上梭巡一圈,最后定在姜承身上,后者神情微动,移开视线,似习惯这般打量。
厉岩在前带路,不时顿下脚步,着眼四下,有无动静,三人绕行个半时辰,来到一处梯台下,姜承心中一动,按住厉岩道:“这梯台上有祭坛,像人修葺,此山……怎会有人来?”
二人正说话,萧长风忽而嘘了声,矮身蹲下,厉岩四下梭巡,一时听得风声草响,别无他动,静默少顷,以为多疑,萧长风低声道:“小心些靠过去。”
三人借树丛遮掩,一路伏低身姿,缓缓到梯前,抬眼看去,正中一石刻,足有半人高,观其形貌,颇似陶埙。
姜承闭上两眼,侧耳倾听,但凡风声吹响,确有妙音,对二人道:“我试着催动灵气,你们看好反应。”
厉岩点头,侧身挡在他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萧长风则留心姜承,后者深吸一气,屏息凝神,身中火灵腾起,还未动作,那石埙便嗡的声,震出响来。
萧长风面露喜色,心道成了,见姜承抽出块布,有炭灰字迹,是一行乐谱。
厉岩按着他手,冷睇四下,对姜承道:“我来掩护,姜承你去开那东西,至于你——”
他看了眼萧长风,后者知趣道:“我在四师弟旁,就算万一,也能抵挡一下。”
厉岩点头,指向西侧道:“那边是熊精老窝,实在不行,我来引过去,你俩按原路走,跑一个是一个。”
萧长风不甚赞同,目视姜承,道:“一个人,岂不是太危险?”
却是一派赤诚,摒弃成见,与适才洞中,判若两人。
姜承眉心微蹙,摇头道:“我信厉兄,不会拿自己命玩笑。”
厉岩一怔,记起二人约定,心中一暖,道:“走!”
言罢带头向前,姜承与萧长风随后跟上。
到台前,厉岩解去右手绷带,露出臂膀黝黑肤质,萧长风横剑在手,半身护住姜承,两眼紧盯厉岩,神情莫测。
姜承深吸一气,缓缓走近石埙,掌心聚起火灵,按乐谱寻孔敲打——
第一个音,是羽,紧接徵、羽、角、徵……
初时音质突兀,粗糙杂乱,渐渐韵律和缓节拍,或饱满低沉,或柔和圆润,高低抑扬,让人神往之。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逼近。
厉岩耳廓微动,捕捉一丝异样,是吐吸声,极轻、极浅。
他右臂振起,五指虚握,周身魔息攒起,两眼紧盯正前,无一错漏。
忽而,萧长风手中剑一声龙吟,姜承心神微分,掌间便一顿,厉岩暴起喝道:“姜承,不要停!”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