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掂量之后,他用一声轻叹作为开头:“阿绪,有件事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今天下午的会上,薛总他们说,下个版本先把医药系统去掉看看。”
屏幕中碧根果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小段静默之后,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谢易恒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林安怎么说?”
“他争取过了,你不要怪他。”
丁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用纸巾清理着刚才听到消息后不小心打翻在桌上的可乐。谢易恒听他不说话,又说:“就算你在场也改变不了什么,领导们对这个玩法一直都不放心。”
丁绪洗了个手,走到阳台的玻璃门边,靠着门框望向外面。四月初的晚上还没暖和起来,阳台正对的小道空荡荡的,只有一对小情侣在路灯下接吻。“那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啊……”谢易恒迟疑了一会儿,呼吸声近到钻进丁绪耳朵时仿佛还带着温度,“你认真想过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你是怎么看待手游玩家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丁绪用有点失望的口吻说,“你赞成删掉。”
谢易恒说的和丁绪料到的差不多,说他思维依旧是以端游为出发点,没有真正站在手游玩家的角度考虑。他不置可否,听着听着就歪到床上去了,像猫一样懒散地侧卧着,头脑却很清醒。
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丁绪能想象出他此时的样子。他认真讨论问题的时候,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聪明的神采,就像落进了星屑细小而迷人。他嘴角的微笑是自信而坚定的,让人很难怀疑。丁绪默默消化了一会儿对方的话,忽然问了一个不大相干的问题:
“你觉得未来端游真的会被手游取代吗?”
“不会的,”谢易恒否定得很痛快,在丁绪听来却十分悦耳,有种异样的温柔。“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我们国家的玩家群体素质变高之后,关注点总会回归到游戏性上来。不够也许那时候手机的技术已经足够发达,手游复杂程度堪比主机游戏,那就说不定了。”
丁绪的脸埋在枕头里,听到这里释然地笑了笑。他半闭着双眼,感觉有些疲惫了,连思考也倦怠起来,情愿把对方的安慰直接当成真话。手游不会取代端游,《思无涯》端游的好处不会被人忽视或者忘记,如果是这样的话,手游玩法的简化就没那么令他排斥了。
另外,谢易恒的话还让他想明白一件事:他们的项目不是端游的宣传册,只是根据另一类玩家的需求改装的产品。有时候从商人的角度看问题,事情能变简单不少。
“哎……我说你……你为什么会进入游戏行业?”丁绪想开了点,觉得大深夜躺在床上拉着男同事聊工作实在不成体统,就胡乱地聊起了日常。
谢易恒斜倚在沙发里轻笑:“这个问题你问过我一次,看来你忘了。”
“哎?我问过?”丁绪一愣,震惊于自己问过别人这么私人的问题,剧烈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你喝醉的那天。”
“哦……哦。”丁绪回想起那件事依旧感到窘迫,不知道这话题还该不该进行下去。
“这么关心我?”
遗憾的是被调戏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居然认真地回答他:“因为一直都是你在为我解惑,听我叨叨,我们从没聊过关于你的事,这不大公平。”
大约是被这细致的温柔打动了,谢易恒犹豫起来,常年低迷的倾诉欲不正常地飙升。为什么要做游戏,他要如实回答吗?他能感觉得到丁绪身上有自己不断追寻着的答案,他忍不住想问他,长久地热衷于一件事是种怎样的状态,是始终保持着激情,还是依靠习惯?激情,怎么可能永不消退?是因为不善于表达和宣泄才更能细水长流?习惯,不会被新出现的诱惑打破吗?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刻吗,那样的时刻是怎么过去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可在尝试组织语言的时候他又重新回归冷静了:难道真的要让丁看到自己的淡薄和善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