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牢之和悉罗腾顾不得分出胜负,同时停手冲向武车,冲到中途,却被蜂拥而来的鲜卑骑兵挡住。
鲜卑骑兵似发疯一般,悍不畏死的冲过来,撕开晋军的枪-阵,护在慕容垂四周。
竹枪兵损失惨重,刀盾手上前,真正的以命换命。留下几十具尸首,双方陷入僵持,谁都占不到便宜。
正如慕容垂之前所言,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都可能发生。
此刻即是如此。
以武车为中心,半径十米之内,双方拼死较量,以命搏杀;十米之外,鲜卑骑兵想要冲进圈内,晋兵拼死拦住,多数人不知晓原因,只是凭本能行动。
同袍向前冲,自己跟着冲;敌人要上前,必须挥刀挡住!
从战场上方俯瞰,原本乱成一片的战场,此刻竟如水波辐射,一圈接着一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这样一来,桓大司马就变得尴尬。
敌寇不杀向大纛所在,却集体冲着一个校尉所在的武车拼命,这样的场景,不是亲身经历,绝不会有人相信。
“大司马,寇首慕容垂想必就在该处,正是增兵之时!”
两名刺使先后出言,桓温未及回应,一名满脸血污的步卒突然冲过来,距车架十余步被拦住,无法向前,干脆大声喊道:“督帅,桓校尉生擒寇中山王,困住寇首慕容垂!现被贼寇所围,请督帅增兵!”
没能他喊完,又一名步卒冲过来,同样是满脸血污:“督帅,世子被贼所伤,幸得桓校尉相救,现正困于阵中,请督帅派兵!”
两名步卒声嘶力竭,哪里是喊,分明是吼。
几名刺使先后看过来,郗愔扬声道:“大司马,看在世子的份上也该发兵。”
什么叫看在世子的份上?
桓温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当场吐血。明知他不会坐视,郗方回仍要这样说,分明就是当面坑他!
果然,郗刺使话音未落,在场的文武均神情微动,脸上闪过异色。
郗超暗道不好,正要开口解围,就被郗愔扫过一眼,目光冷似寒冰。
“郗参军有话要说?此时恐非良机。”
话虽不长,威胁之意却让郗超发抖。
以官职相称?
大君是要将他逐出家门不成?
郗超面色惨白,心中陡然升起不祥预感。
桓温被郗愔坑得不轻,又没法开口解释,咬碎大牙也要和血往肚子里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再多都是错,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点将调兵,誓要将慕容垂一举拿下。
无论之前目的为何,有擒下慕容垂的机会,桓大司马绝不会轻易放过。
知晓渣爹的性格,桓容才敢放手施为。
抓一个慕容冲不算什么,困住慕容垂,桓大司马必会有所行动。如果真能将慕容垂拿下,说不定历史都将因此改变。
至于桓大司马会不会趁机造反,桓容并不十分担心。
外有掌控兵权的郗愔,内有掌握朝堂的王谢士族,桓大司马又十分在乎名声,即便真要举旗,也不会那么轻易得手。
况且,真能拿下慕容垂,邺城唾手可得,必要顺势拿下。桓大司马想中途收手,参战的各州刺使都不会答应。
北上一趟岂能不捞足好处?
桓大司马若是一意孤行,众人不介意联合起来,再顶一顶他的肺。
同样的,邺城陷落,氐人绝不会按兵不动。
苻坚先后两次派兵,乞伏鲜卑指望不上,后发的一万人距邺城并不远。
荀宥和钟琳分析过,晋军和鲜卑兵决战,这一万人绝不会袖手旁观,至于是帮鲜卑击退晋军,还是借双方厮杀坐收渔利,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利益面前,节操和信义算什么,早化作一阵青烟随风飘走。
慕容垂被困在阵中,桓容抓着慕容冲立在车上。
四周弥漫着尘土和血腥的味道,四目相对,诡异的平静。
终于,慕容垂取下面甲,直视桓容。
慕容氏得天独厚,皇族子弟多数俊美过人,慕容垂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世人仅知清河公主艳-绝六部,中山王美貌绝伦,却少有人知晓,慕容垂年少时,容色丝毫不亚于两人。
待到年长,少年的俊秀被成熟取代,白皙的肤色变成古铜,浓眉深目,鼻梁高-挺,轮廓犹如刀刻斧凿。
不会有人再以“美貌”来形容他,第一眼的印象,永远是凶猛和威严。
如果秦璟是一柄古剑,入鞘之时彝鼎圭璋,出鞘则寒光四射,锋锐逼人。慕容垂则是一把压根没有刀鞘包裹的战刀,所过处必要见血,通身都带着血腥和煞气。
桓容狠狠咬牙,逼自己挺直背脊,直视慕容垂双眼。抓住慕容冲的双手不断用力,指关节攥得发白。
“放回我侄,我饶你不死。”慕容垂出声道,“南地汉家子孱弱,你倒有所不同,不似生于南地,颇类北地儿郎。”
“笑话!”桓容声音微哑,不如少年清朗,倒多出几分气势,“尔等胡蛮不过逞凶一时,何敢这般大言不惭。汉家子孱弱?现在被我这个汉家子擒住的是谁?被汉家子困住的又是谁?!”
“口舌之利。”慕容垂冷笑道,“你既不识好歹,我又何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