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轩辕黎熟练地调整好位置,既能保证自己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小会儿,又能让爹爹不会因为长时间的压迫而导致血气不通。
轩辕昂低头看着他闭上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脸庞精致可爱如玉琢一般,悄无声息地扬起唇角,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着他哄他睡觉。
轩辕铭从未见过王府的地牢,他只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府里那些忤逆的奴才、抓到的刺客、犯事的姬妾都会被带往那里,并且再也没有消息。
两年前他的一个侍婢就是这样消失的,秦总管说那个侍婢是一个奸细。
他还记得那个侍婢笑起来的时候右边的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眼睛总是弯弯得像月牙儿一样,她总是喜欢偷偷塞给自己那些夫人说是下等人吃的零嘴,那些他曾街上见过的仿佛很好吃却永远禁止吃的东西。然而他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也未再见过他一面,只是偷偷存下了她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串糖葫芦最后一颗,他用琥珀把它封存了起来,砌成一个小小的圆球,通过半透明的琥珀还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红得晶莹的果实上不太均匀的糖。
他记得每个真心对他好的人,虽然并不多。
向下的台阶继续向下蔓延,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在狭窄的壁道投下扭曲而阴森的影子,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仿佛一声声地敲在心里。
“你们先下去吧。”轩辕铭淡淡地吩咐跟在身后的两个侍卫,这一刻他面无表情,再没有平时的懦弱,气势凌然逼人。
“是。”他们犹豫了一下,行礼退下。
关押蝶姬的牢房是一个单间,还算得上干净,有床有桌有椅,甚至还有一个梳妆台。
“夫人。”轩辕铭站在铁栏外,看着正呆坐在里面唯一一把椅子上的蝶姬,她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散发出衰老颓败的味道,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光彩照人高傲狠厉的蝶夫人了,她的生命力正在消散,仿佛所有的希翼都已经粉碎,一切的感情都是奢侈,所剩下的只是枯槁般苍白无力的岁月。
蝶姬慢慢地看过来,却并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他身后的某处,神情空无一片。过了很久,她才仿若自言自语般开口喃喃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在他看来不过像笑话一样,我在他眼中也是一场笑话……”
轩辕铭淡淡道:“既然您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他和轩辕黎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强大的无懈可击的保护伞,他很清楚府里那些阴暗丑陋的勾当和那些女人们面具背后的真脸孔,所以他才更明白,也许是除了主宅里的人们外最明白,最明白他的那个弟弟在父亲心中是多么重要。有时候他也不明白,像父亲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宠溺一个人到那种地步?可是他却是相信的,也许是因为他的那个弟弟值得,也许是因为……因为他也想那么做。
蝶姬忽然抬眸看着他,眼神锐利的几乎能刺破肌肤深入骨髓,然而轩辕铭却无动于衷,仍然只是淡淡地看过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我知道是你告诉他的。”
“是。”轩辕铭自然地点点头,“是我告诉父亲的,尽管我知道父亲已经知道。我不是在父亲面前表现,也不在乎父亲如何看待我,我只是做一个兄长该做的事情。”
“呵!”蝶姬满眼的讥讽,嘲弄地冷哼一声,“兄长?那个妖孽什么时候叫过你一声哥哥?!”
“那是父亲禁止,不是他那样想的。”轩辕铭淡淡一笑,毫不在意,“请夫人不要用那种字眼污蔑他。”
蝶夫人冷笑道:“铭儿,我是该说你不负我的教导,还是该说太小看了你?”
“夫人怎么想都可以。”轩辕铭依旧微笑,“我来是想告诉夫人,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做了,也只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夫人也知道父亲的决定没有人能够忤逆,所以就请您放宽心在这里住下吧,我会每月都来看您的。”
蝶姬慢慢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冰冷道:“从我做了那件事起,我就想过今天的日子,所以不用你来惺惺作态。”
她养了这个孩子十年,最清楚他的秉性,事实上他才最像是轩辕昂的儿子,他的心就是一块千年寒冰,没有谁能把他捂热,他也从来不相信所谓的感情,他会用他自己所认为对的方式来还欠下的人情,却永远都用敬而远之嗤之以鼻的态度对待那些。他所流露出来的都是最真实的所思所想后的表现,正是因为这样,他也是最虚伪的人。
轩辕铭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动容,只是点点头道:“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只是还请您好好的呆在这里,如果能等到我有力量的那一天,我会放您出来继续孝敬您的。”
蝶姬淡淡地笑了,她柔声道:“孩子,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就是我了。你同你父亲一样,都是没有心的人,你觉得你的感情都是真的吗?你对你的父亲,和你那所谓的弟弟的感情?你真是和你的父亲同样的虚伪,同样的自欺欺人!你们心里的那些想法我都知道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以为那个妖孽什么都不明白吗?你没有认真看过他的眼睛吧,他什么都知道的,他全部都明白,因为他比你们更冷情,你们一定会自食恶果的,用那些虚假的感情,想骗谁呢?骗你们自己吧,总有一天,你们会被您们认为重要的人所抛弃的,在他眼里,你们算得上什么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