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表兄不认得朕了?也难怪,朕跟当年那个唯唯诺诺,见了你便战战兢兢的荣王世子,确实差得太多了。”沈靖远蹲下,嘴角含着一缕笑意,低哑的嗓音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快意,“可那又怎样,如今还不是你要匍匐在朕脚下,苟延残喘吗!”
“沈靖安,你自以为聪明,呵,你以为你父亲故居破败多年,无人理会,便是进来也无妨,殊不知朕已等待多日,请君入瓮呢!”
重重的一掌扇过来,云韶的脸被打得侧到一边,耳边都是沉重的轰鸣,目光有些涣散,竟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秦初在旁见此,将皇帝拉到一边轻声道,“皇上不可,他到底是半步登仙之人,说不定尚有一搏之力,要伤凡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皇上万万不可再靠近了。”
这话说得不算委婉,沈靖远一瞬间脸色僵了僵,额间渗出了些冷汗,显然是有些后怕了。然而这份恐惧很快便被更大的羞恼盖了过去,当年他身为荣王世子,恭恭敬敬也就罢了,而今天下都是他的,连秦初这样的世外仙者都为他所用,有什么好怕的!
沈靖远甩袖,怒目道,“仙君不是担保能将这余孽立时绞杀于阵中吗,现在为何他能脱困,若非如此,朕又何须回避?”
秦初心中略显不耐,暗道,凡人不过是蝼蚁,我等伸手便能碾死一片,若你不是人间帝王,谁会搭理你,哪还能容得你在我面前这等猖狂!本君好心相劝,你不听从便罢,竟还呼来喝去。索性便紧闭嘴唇,不再言语。
沈靖远得不到答复,却也不敢紧逼秦初君,只得将怒火转向云韶。“罢了,立时死了,表兄怕是要怪罪朕招待不周了。”
云韶肩上的血不知为何一直不止,仅仅是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已经顺着袖管浸透了半边身子。云韶对这一箭,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当时从帝都一路至西南,到达天舫的时候他左手已然废了。这么多年,即便得了仙身,能剔去背后那一身伤疤,他也任由这箭痕留在身上,以作警醒。
沈靖远还是第一回 看见记忆中张扬高贵的人落得这般狼狈。他那血统高贵的表兄,似乎一年四季都带着明亮的笑容,待人随和,尽管年纪尚轻,却已早早得了太多赞誉和赏识。皇祖父偏宠、太傅赏识便罢,连那令人颇觉神秘的丞相也同他多有交往,更不用说自己一直钦佩的将军景承义,都曾明示支持——他曾经亲随景承义奔赴沙场,也算得出生入死,到头来竟比不上表兄为景承义传个信。
他那表兄在夜宴上一句话,便成了国策,大梁沿用至今——那年沈靖远记得,他表兄还未及弱冠之龄。
其实沈靖远自己也并非碌碌之辈,在位东宫辅佐数十年,政通人和,百官称赞。可说来奇怪,当年云韶父子仍在时,朝中不曾有人那样注意过他。
那一夜兵变,不止是云韶,连沈靖远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若是那一夜,他们父子没有接到关于那玉佩的传信,未能提前动作,那么现在倒在地上的,也许便是他了。不,他那个叔父心性宽仁,顶多将他二人放置到权力中心之外,至死默默无闻罢了。
当年他是当真有些畏惧沈靖安的。羡慕他的才华横溢,嫉恨于他的嫡系血统从一开始便赋予了他通往高处的路,又惧于他的地位让自己难以反抗。当年常德阁之辱,他一生不忘。
可那又如何,假设都是不存在的。站在皇位之上的,终究不是沈靖安。
现在,这个人就这样倒在他脚下,虚弱地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沈靖远几乎是一瞬间,心底便生出了无尽的快意。成王败寇,大抵如此。
在今天之前,沈靖远设想过无数次,这一刻到来时他的表兄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是梗着脖子视死如归呢,还是痛哭流涕求自己放过呢,可是却从未想到,云韶虽然神色萎顿,但脸上仍是一片平淡,甚至于是带着几分不屑的。
他脸上还带着血迹,面色苍白,另半边脸因为刚刚的掌掴而浮起了不正常的艳红色。眉心微微蹙起,淡色的双唇紧抿成一道细线。五指紧紧收拢在左肩,鲜血顺着白皙如玉的长指流淌。沈靖远的目光顺着移到他的领口,尽管狼狈不堪,那领口仍束得极紧,有冷汗顺着脖颈一路淌下,落到领口消失,使他整个人都有种禁欲冰冷之感。在冷汗的浸润下,反倒显得他肤色如玉了。
时光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不过是让他收敛了年轻时张扬的性子,变得越发沉凝内敛,越发吸引着人探索。
这可是他当年敬畏小心,半分不敢冒犯的表兄……沈靖远心底里窜出了一点异样之感,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带着残忍道,“沈靖安,朕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你猜的不错,那人当年的确是没死,这么多年,一直未曾离开皇宫。”
云韶的目光一颤,果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沈靖远的笑容扩大,脸上起伏的沟壑叠到一起,一脸嘲讽,“先皇,经年痴心妄想,对你父亲,肖想地快要发疯了啊!
你那父亲,虽胸无大志,又是泥人捏的脾气,长得却很好看。那年先皇兵变之后,花了十二万分的功夫掩盖了你父亲的踪迹,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甚至于……在正殿之外专为他辟了一处偏殿,日日地守着,宝贝似得……呵呵,可怜我母亲,贵为国母却守了十余年活寡,郁郁而终!”
云韶浑身巨震,眼眶几乎滴出血来,“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