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了。这关我们什么事?——别人家生了个孩子,我们打的胜仗就成了败仗了?”
“当然不是,可是陛下也没有反驳——”
“那又怎样?别人家生了个孩子,客人说恭维话当然要拣好听的说,难不成说你家孙子真有福气,一生下来就打了这么大一场仗,死掉几千人……换成你是孩子他爷爷你不翻脸?”
萧然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收住,然而一肚子火气已经被说得干干净净,低头不语。凌玉城声音已经由轻松变得肃然:“你记住,胜仗就是胜仗,我们做我们的事,外人说什么都和我们无关。另外——你在御前听到的这几句话回去就忘干净,一句都不许跟别人说!”
“属下遵命——”
帐帘在眼前落下,凌玉城才慢慢吁了一口气,良久无言。方才萧然转述时,他何尝不是有当面给人掴了一掌的感觉,那些话说出来是安抚部下也是劝慰自己——可是,身为臣子,他除了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又能如何?
老头子,坐得离陛下挺近的,说铁勒语……哼哼,回去好好打听打听,就不信揪不出这个人来!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就被他压在心底。十数日后,大踏步走进御帐的凌玉城,在元绍眼里虽是风尘仆仆,仍然一如既往的神采飞扬。
“臣幸不辱命。”他在数尺外止步,右手成拳叩在心口,微微躬身,“大破海西,全师而还。”
“行了行了。”元绍伸手虚扶一把,示意他在身边坐下,“你这一仗打得很威风啊,带出去一千人,光抓回来的俘虏就有八千——怎样?这次出兵感觉如何?”
“客军远袭,如临如履。”帐中只有他们两人在,凌玉城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先拿起茶杯大大灌了一口,“今天总算能安心睡上一觉。”
“这话真该让他们都听听。”元绍忍不住大笑,“居然还说你赢得很轻松!”
“举重若轻,局外人只看见‘若轻’也是常事。”凌玉城漫不经心地垂了下眼。这一仗的辛苦危险只有他自己知道,带着一千客军长驱数百里,深入他从来没有到过、地形完全不知的地方,收拢三千吓破了胆而且语言都不通的溃兵打一场仗,归途中还要压制比自身人数多一倍的战俘……也就是回了御营,才能说得上大局已定,这一场大胜终于没有了变数。
“你不当回事,别人可是上朕这里告你来了。”元绍侧头凝视着他,“说是你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擅杀友军将士;抢回了友军的马匹铠甲却擅自吞没;贪占友军缴获的人口辎重……你怎么说?”
“臣不过是叫黑水将军处置犯了军法的士兵,如果这也要告状,除非他们不当我是主将。”凌玉城毫不迟疑地回答,“至于战利品,臣早就上奏说所有战利品一律归公,由陛下旨意分配,莫非陛下不高兴?”
“你不知道我大凉的规矩,一向都是谁抢到就归谁的么?”元绍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居然还敢自做主张?”
“谁抢到就归谁才会让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凌玉城故意用元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出意料地被狠狠瞪了一眼,“反正这一战我是主将,要不是我,那些东西抢不回来不说,连黑水将军都得死在半路上。他要不遵我的规矩,有本事自己去打赢了再说!”
“你倒还有理了!”元绍努力板起脸,眼底却跳动着温暖的笑意,“骄横跋扈、擅杀友军、擅改军制——朕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好吧,姑念这一仗确实是你打赢的,黑水卫也是被杀散了以后你收拢过来的,朕就替你做了这个主。下不为例,记住了?”
“臣遵旨……”凌玉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神色却渐渐肃然。“军制眼下还不是改的时候,臣记住了。”
“敲打敲打他们提个醒是好的,否则那帮家伙都不知道谁是主子。”元绍也收起了方才的轻松戏谑,“只不过我大凉控弦之士五十万,平时为民、战则为兵,除了少数精兵,国家不负担粮草甲胄也不管赏赐抚恤,就只靠抢来的这点战利品过日子——不让士兵去抢谁跟着你干?……好啦,朕也知道这个制度终究要改,只不过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这次就当是你自做主张好了。缴获的人口财物由着你先挑,如何?”
“谢陛下……”听他把“就当”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凌玉城情知“自作主张”这个名头对外是要自己担下来了,也只能看在赏赐的份上低头谢恩。“既是如此,臣还想求陛下恩旨——”
“什么事儿?”看凌玉城起身退下几步,面对自己恭恭敬敬地低头施礼,元绍微微凝眉,颇觉诧异,“有话就说,多大的事情值当你这样?”
“就是陛下方才说,除了少数精兵,国家不管赏赐抚恤。”凌玉城低头回答,“这次跟着臣出兵的士卒颇有伤亡,臣想求陛下恩典,容臣抚恤死者家人,受伤不能再战者奉养终身。另外,玄甲卫在青州的军祠已经落成,臣想求陛下亲题匾额——”
“军祠?”元绍一挑眉,“祭祀典礼国家自有制度,大凉从来没有哪一卫单独为将士立祠——你建军祠做什么?”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为牺牲将士立祠奉祀也是应该的,往大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不是一个臣子就能自作主张的事情。
“陛下知道,臣的将士都是从虞夏追随而来。”凌玉城一直低着头,元绍看不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