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已奏告当今‘十可忧、十可议’,贼乱日紧而边患未已,十几万边军云集宁远‘兵多饷艰’,今年使敌疲困而退,明年又当如何?臣以为宜速战不宜缓战。”陈新甲回答很简单,有些话没说但皇帝肯定明白。
大明两百七十余年,以举人功名官居尚书者,除了弘治朝工部尚书贾俊,陈新甲是第二例,暗中拆台起哄的大有人在,做官难啊!杨嗣昌死了倒也轻松,福王、襄王遇难的责任却落到他头上,如果不是皇帝力保甚至有杀头的可能,他举荐丁启睿以兵部尚书衔督师剿贼,贼势不减反而围攻开封,朝臣又指责他所荐非人,剿贼不利的责任还是他的,如今关内开封被困,关外锦州被围,大明这个烂摊子让陈新甲心力交瘁。
皇帝沉默了,陈新甲其实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既然各路大军都已会合,那就快点打吧,大明如今弱不禁风,打不起持久战,万一粮饷不济,大军反倒可能不战自溃。
“归化军现在如何?”皇帝过了一会儿问道。
“归化军六月初三已从多伦发兵,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和战力,七月中肯定能占领哈喇嗔,逼近大凌河谷口,”陈新甲对这支宣大强军还是很引以为荣的,不过马上想到李榆这家伙历来无法无天,未必肯听兵部的话,马上又补了一句,“大凌河谷道路艰险,易于设伏,归化伯未必走这条道,臣以为不如许其便宜行事,只要攻敌要害即可。”
皇帝苦笑一下,归化伯肯为五万石粮跑一圈够意思了,流血卖命的活还是得自己人干,点了点头说道:“就依爱卿所言吧,张若麒、马绍愉不必回京,留军中监视军务,再给归化伯发诏,就一句话,他不负朕,朕绝不负他。”
陈新甲行礼退下,皇帝瞟了一眼两旁的阁臣——贺逢圣、张四知、魏照乘、谢陞和陈演等人,这几个家伙始终没有开口,贺逢圣耳聋情有可原,但其他人也聋了吗?皇帝无奈地摆摆手,几位阁臣长舒一口气,片刻间便溜之大吉。这些人不能指望,好在内阁已有一位新人选——周延儒,清流一致认为他是匡时济世之大才,当今乱局非起复其人而不解,此人已经在赶往京师的路上。
“薛国观到京师了吗?”皇帝突然问起前任首辅——薛国观涉嫌贪墨卖官,去年就被赶回韩城老家,不过群臣认为他是温体仁一党,应该除恶务尽,行人司吴昌时曾行贿薛国观却没办成事,一直记恨在心,趁势鼓动一伙人大揭薛国观的老底,皇帝也记起薛国观出馊主意勒索勋贵以致五皇子夭折的旧恨,上下一合拍就把这家伙从老家叫回京师议罪。
“正在京师家中听勘,不过,此人整日饮酒作乐,似乎毫无忌惮。”司礼监王承恩趁机添把火,薛国观嘴贱,胡说大明贪墨成风是因为厂卫监督不力,把公公们也得罪了。
皇帝冷笑几声不说话了——嘉靖朝世宗皇帝杀首辅夏言,群臣无不拜服,也许再杀个首辅才能使朝堂焕然一新。
陈新甲回到家中,马上给洪承畴写信:有人言你将退兵入关,果真如此乎?你用兵一年有余,耗费饷银数十万,既不能解锦州之围,又使内地受困,何以负皇上圣明,而谢朝中诸臣之望?当此主忧臣辱之际,谅必清夜有所不安!
随后又给李榆写信:归化伯所奏弃守辽西,愚以为可慎思之,无奈群臣沸沸难以启齿,然为天下计何须计较利害,圣上言“臣不负君则君必不负臣”,今君上困于内外而踌躇,万望挫敌于边漠,则情势稍缓,大事或可为也!
派人把信送出去,陈新甲长吁一口气,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宁远,洪承畴冷笑着看完陈新甲的信,不过是“激将法”而已,随手便递给辽东巡抚邱民仰,这封信与“刻期出兵”的密敕同时到达,不过洪承畴对李榆的来信更感兴趣,这封信也是刚到不久。
李榆在信中反复道歉,归化军的情况太特殊,到了宁远未必有所助力,反而可能造成官军内乱,利用骑兵优势攻敌之侧更为合适,但归化军实力毕竟有限,只能攻击蒙古外藩,以此牵制一部分清军,进入辽东却无能为力。他还认为明军与清军相比战力悬殊巨大,锦州之战很难取胜,给出洪承畴上中下三策,上策弃守锦州,祖大寿部从海路撤退,与吴三桂合力据守宁远,而明军主力退守山海关;中策集重兵于宁远不动,选悍勇之卒扰敌于锦州之外,拖到冬天清军只能退兵休战;下策以主力解围锦州,但主力绝不越过塔山,以避免与敌决战,而且须多备海船以便急用。
李榆的上策不过是弃守辽西的翻版,而且更恶劣,竟然鼓动抛弃关宁军,中策与洪承畴的“且战且守”之策不谋而合,下策几乎是明说败仗吃定了,要多预备些海船以便逃命——邱民仰看过信后,痛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北虏非但不出兵相助,反而有意动摇军心,张若麒拉着马绍愉反复看了几遍信,悄悄在一边嘀咕。
李榆不来宁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