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唐潆晃了晃被皇后牵着的小手,皇后垂眸看她,唐潆抬头,眼中显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商先生的不二斋花圃,儿想去瞧瞧。”虽说是百花宴,不过夸大说法罢了,商赞那儿究竟种了什么花她未曾知晓,想来,商赞既然酷爱花草,照料花草本木自然竭心尽力,只不知昙花与海棠,他是否懂得栽培种植之法。她想为母后备一份礼物,需品次嘉好的原材料,宫中花草虽繁多,一来二去的折腾,必会泄露惊喜。
燕京七景之一,不二斋的春日花圃与长亭雪中雪一般,一年仅一次观赏期,甚为难得。皇后不拘束她,五岁的年纪,也不好总困在宫苑里,出去看看,一来增长眼界二来扩大交际,是应当的——再者,她日后怕是难有此机。只是宫外不比宫里,不二斋地处闹市,鱼龙混杂,需小心照看,出行的仪仗可免,护卫不能不周全。
皇后点头:“可。何日过去?”
唐潆歪歪脑袋想了想,她平日课业繁多,自是无暇,本朝除却节假日外,逢十一休,前日才放了休沐假。她想好了,乖巧地答道:“下次休沐时。”就是八日后。
唐潆身量未足,皇后与她说话,便弯下腰身,恰与她平视。皇后的眼睛,温柔时是一个模样,认真时是一个模样,严厉时又是另一个模样,像是一池春水,有风拂过,风大了涟漪便大,风小了涟漪便小。无论如何,都格外地好看,她素不喜浓妆艳抹,记忆中仅有的几次庆典晚宴,眼角勾了几笔颜色,眉心贴上时兴的花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寡,恰到好处的端丽。
唐潆看着皇后的眼睛,极认真地看,她已看了无数次,仍不觉厌烦仍不觉审美疲劳,这是一双她前世这世加起来两辈子阅历中,最令人见之难忘的眼睛。
“忍冬与乳娘,我令她们随侍。”皇后若要出宫,手续繁杂流程琐碎,亦不可便衣出行,所到之处凤辇仪仗,劳民伤财又令人人心惶惶。皇后不去,亦不能使她白龙鱼服独自过去,护卫只是护她周全,无大人陪同,不妥。忍冬素来体贴细致,乳娘自小照顾她,两人同去,再好不过。
唐潆一听,小眉毛皱成一团,她本意就是要瞒着母后,否则宫里诸多种花匠她何需寻商赞?忍冬与乳娘,向来对母后唯命是从,护卫她尚可耍个殿下脾气发配到屋外候着,忍冬与乳娘若是同去,哪会许她一个与商赞独处的时机?她也知,母后不放心,要使母后放心,便寻个大人来,必得是个好相与又不会泄露秘密的大人……
唐潆脑海中灵光一现,忙抓住皇后的手腕晃晃:“表姑同我去可好?表姑自金陵来,她定然也未亲眼观赏过不二斋的花圃!”
余笙?近日,皇后曾去太医院看过几次,余笙在那儿任医官,日常替仕宦小姐贵族命妇诊脉,虽则儿时跳脱,如今也可算是个大人了。忍冬与乳娘受宫规压制规束,行事束手束脚,孩子不喜她们陪同也合乎常理,皇后点头:“好。商先生视花草如命,你过去,远观即可,勿要顽皮。”这话,本是无需嘱托的,她养的孩子她熟稔是个什么脾性,听话乖觉。多了个余笙,也不知她如今顽皮跳脱的性子收敛了几成,是以,才有此嘱托。
“儿晓得。”行程既已定下,离那份礼物的预备更近一步,唐潆心里高兴,她欢快地跳起来,嘟起粉嫩的嘴唇在皇后的脸蛋上轻啄一口。母后待她好,她想为母后做些什么,也并非还报高天厚地的养育恩情,只是纯粹的,想令她愉悦,想令她永展笑颜。一如此时此刻的轻啄,只是她作为小孩儿,对母亲惯有的亲昵。
皇后笑了一下,女儿同母亲亲密无甚不妥。说起余笙,倒让她想起一件事来,她看向唐潆,温声道:“这几日,另辟了一处寝殿与你。”孩子太粘母亲了,不好,会使她养成依赖他人的性格,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陪她走完一生的道路,五岁,该自己睡一屋了。
如闻噩耗,短短的一句话,唐潆像是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呆怔了好一会儿。随即,她紧紧地攥住皇后的袖口,声音显得急迫又委屈:“为何?儿臣犯错了么?”唐潆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何,莫非是因为自己前世在福利院,儿时便是与好多人睡在一屋的,离了人,便觉难以接受?
皇后见她这模样,哭笑不得,只是分开睡,怎会与犯错受罚沾边?可孩子实在是委屈,手指尖攥着她的袖口,急得眼睛里很快蒙了一层水雾。皇后虽是心软,于此事却不纵容她,也不立时厉声斥责,淡淡开口道:“手松开,站好。”
这是要说道理了。唐潆依言照做,仍然很委屈,仍然很不舍,攥着皇后袖口的手指尖慢慢地松开,像是很费劲似的,片刻后十根手指尖才回归原位。她看着皇后,皇后也看着她,皇后弯下腰身,与她保持着平视,这个距离较好,若自己站直了,拉大的高度差,横生压迫感,会令孩子越加惴惴不安,只是说教,不是要吓唬她。
皇后:“世宗皇帝,七岁便伶仃在外闯荡。”有更多古谚警句可引据,皇后思忖片刻,仍是从世宗皇帝着手,此例最为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