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殇方平复的心情,又在这一刻紊乱起来。她从没有想到,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情景。
与樱落墨华熟识后,她时常会在那片殷红的樱花林中把酒言欢。皎洁的明月染上了夜色渐浓的阴影点点,清风送爽时含了些许醉人的樱花芳香。极是盛繁的樱花压低了修长的枝叶,月色倾洒在那些绽放的五瓣樱花上,仍有些许的看不真切。彼时他着一袭殷红白袖的长袍,容颜上是许久未出现过的坦然自若。樱落墨华小酌一杯清酒,望向一旁醉得一塌糊涂的自己,勾唇倾城一笑:“离殇,我发现你每一次来找我,都说是要与我不醉不归,结果每次都是以你烂醉如泥而收场,当真是不欢而散。”她似乎在烂醉中说了些什么,却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忘却,只记得彼时眼前的朦胧樱花漫天。
君离殇被那极轻的步伐从回忆中惊醒,抬起狭长的慵懒凤眸,望着那一袭殷红得刺目的樱花长袍渐行渐近。他的模样变了不少,从前的那双樱花眼中荡漾的满是肆意的潇洒,如今却只剩下凌厉的算计。曾经时常萦绕在容颜上的淡笑,不知在何时消失殆尽,寻不到时光在他容颜上留下的半分痕迹。她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果然,人都是会变的。那个与她在漫天樱花中把酒言欢的樱落墨华已经死在了寂云宗那个嗜血的夜,她至今还记得曾经意识模糊前,他眸子中的潇洒肆意一寸一寸的淡去,唯剩一片冰冷的殷红。如今的他,只是被复仇控制意识的少年,早也不是她所熟悉的樱落墨华了。
“东瀛世子樱落墨华拜见北沐帝君。”极为熟悉的嗓音未变,依旧是曾经初见的磁性。
陌璟澜倒是难得的兴致,见樱落墨华行礼,寡薄的唇边勾起风轻云淡的笑:“樱落世子,你……还没有对本帝身边的这位淑懿皇妃行礼。”
樱落墨华的长眉忽的一蹙,按照吩咐向君离殇行过跪拜礼。
起身时,随意往她身上瞥了一眼。却在触及她容颜时,殷红的眸子中有一闪而逝的惊愕。却故作无事,待落座在软榻茶几旁时,恭敬有礼的道了谢。
斟茶的侍婢执着一壶青釉白瓷的茶壶款款走动而来,她走至樱落墨华落座的茶几,缓缓跪于一旁,优雅的将茶壶一倾,那幽香的绿潭飘雪茶便准确无误的坠入白瓷杯中。
他轻酌一口清淡的茶水,搁下茶盏,开口时嗓音如五瓣樱花被风吹拂过一般轻:“多谢北沐帝君款待,不过……请问您身旁的那位淑懿皇妃是何来历?”
陌璟澜淡薄如水的幽深墨瞳荡漾开一丝极浅的不满,随后隐去。寡薄唇边勾起在朝堂上应付文武百官的假笑,把玩着手中的青釉白瓷杯,悠然询问:“樱落世子,你这可是越了规矩,难不成你还对本帝身边的女人感了兴趣不成?”
樱落墨华以淡笑掩饰眸中疑惑,不急不缓的解释:“并非如此,只是北沐帝君您身边的这位淑懿皇妃长得像卑臣的一位故人罢了。”
君离殇却倏然开口,狭长凤目中的慵懒消失殆尽,唯剩一片冰冷的疏离,道:“既然樱落世子这么想知道,本公告之也是无妨。你可要听好了,本宫是前南栾帝君收养的孤女,被册封为嫡室公主。姓慕容,名……染殇。今南栾新帝登基,愿与北沐结亲缘,所以将本宫赠给陌璟澜为为皇妃。”
“是吗?”樱落墨华闻言,将问题反抛回去,疑惑道,“既如此,卑臣可有得罪之处了。敢问您被前任南栾帝君收养前,您的本名是什么?父母亲族是谁?可否有与你自小定下婚约的人?”
她索性起身,拾步走到紫檀木桌,将今晨摘来的殷红雪梅重新打乱,摆做一个合适的形状。浅浅嗓音响起,似乎带了一些疲惫感:“本宫有些累了,这些越矩的问题,还是……让陌璟澜回答你。”言毕也无心再继续这场没意思的戏,随后转身向他一拜:“臣妾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也不等陌璟澜许可,拂袖而去。
樱落墨华望着她在漫天风雪飞舞中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想象的人。即使她是离殇流落在外的族亲,容颜也应当略有不同,不应该如此相像。君离殇的容颜和她的模样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那位皇妃的眉间少了那一点殷红的繁复花痣,眸子中也少了那种独特的殷红。但是,也不排除,她就是昔日寂云灭宗时潜逃的少宗主君离殇,同时……也是自己唯一认定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