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总是这样,从一出生开始,就不受人待见。从前父王就没拿正眼看过他一眼,他住在荒败的破院子里,每日里相陪的只有枯叶和从府邸湖心搬上来的废弃怪石,那怪石上生着一层厚厚的青苔,直到他离开时候都没有剥落。
夜已深了,万籁俱静。只有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烟火味,告知着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黄管家掩着鼻子打了个小喷嚏,他刚刚将府里上上下下给安顿完毕,急匆匆的穿过庭院,正准备去睡个好觉,忽然惊觉角落里还跪了个人。细细一看,可不就是那倒霉鬼小尘!
“喂!还不快起来?”黄管家一脚踢上去,揣在小尘的背心上边,一下就将人撂倒在地。其实黄管家也没用多大力气,只是小尘在地上跪的时间太久,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实在是一点点都动不得。
躺在地上的小尘听了话却是一动不动的,换作平时他一定是一副唯唯诺诺洗耳恭听的样子,丝毫不会反抗。黄管家心里一惊,怕是这孩子已经不行了?他忽又想起小尘的身份来,慌忙又定了定神。这人死了就死了,主子巴不得折磨死他。
黄管家伸出根手指来在小尘鼻尖下一试,发现还有热气,当即气焰又开始嚣张:“主子们都已经睡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呢!赶紧回去!明儿一早不干活啦?”
小尘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手脚都不听话,膝盖钻心的疼,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黄管家已经不见了。
天空开始飘雪,跟鹅毛一样,落在小尘的手背上,那是一种悄无声息的美丽。小尘看着那些没有立刻消融掉的雪花,他突然很渴望它们能将他掩埋起来,织成一条白棉絮似的大被子,将他深深的掩盖。
第二章
裴府里有专门给下人住的房子,通常是六人一间。像裴府这样的亲王府,下人住的房子要比其他大户人家里好的多,冬暖夏凉的住着舒适,有时候下人们得了年假回家去省亲,气焰愣是要比别家的奴才嚣张,那叫一个奴凭主贵。
寅时,黄管家捏着山羊胡子把门板拍的震天响,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今天下人们起的都特别殷勤,因为每年的大年初一,主子都会打发赏钱。
黄管家将眼前几排站的笔挺的人打量一番,正准备满意的点头,却看见小尘拖了个病怏怏的身体正慢慢挪到队伍的末尾。大过年的,他也懒得发火省的惹来晦气,只等大伙儿都走了才拎着小尘的胳膊狠狠一把掐下去。
那一把掐的不轻,加上昨天晚上冰天雪地里跪了半夜,小尘的脸瞬间就苍白的几乎透明,他不敢哭,他也不能哭,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清晨先是喂马喂猪,这些畜生天天吃的比人还要好,看看今天的泔水便知,都是昨天主人吃剩下的东西。昨天晚上的年夜饭虽说主厨只需要给三个人烧菜,却满满当当做了有两桌那么多,剩下的山珍海味不是入了稍微有点级别的奴才肚子里,就是要入今天畜生的肚子里。
这些东西,其实还是很香的。
小尘从灶房里领来两桶泔水,换做平日,拿扁担一挑也就成事了,可是今天脚步虚浮,有时候眼睛花的连路都看不清,不要说两桶,连一小桶他也挑不起来。
英红劈了点柴,趁着四下里没人悄悄来到小尘身边。他比小尘大四年,人高马大的,一只手就将满满一桶泔水拎起来。
“英红哥谢谢你昨晚上背我回来!”昨天晚上要不是英红,他可能真的已经被冻死了。
“谢啥!你英红哥能眼睁睁看着你冻死不!”
英红手脚麻利的将两桶东西放到猪槽前,远远看见有人走过来,慌忙跟小尘使了个眼色,自己赶紧闪到一边去劈柴。
来的是圆枝,生的唇红齿白,看起来不像个下人,倒像个翩翩书生。他手下领着五六人,主要掌管着王爷和小王爷的起居,主子跟前的大红人,有时候连黄管家都要敬他一分。
圆枝瞧见小尘,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伸食指往他身上一点说道:“小尘!俪夫人那儿在弄佛堂,你赶紧去帮一把!”
像昨天晚上那种端盘子的事情,本来是轮不到小尘的,但是因为小主子闹着要吃火锅,结果在边上负责端菜的人手不够,大家又谁也不想去干那看人吃饭的苦差事,于是硬推了小尘去。现在又来叫他去帮忙,估计也没什么好事。
我呸!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等圆枝背过身,英红朝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不止有一个人偷偷说过,他给王爷暖过床,他们家王爷喜欢的是男人。其实喜欢男风在这个朝代里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大凡有钱人家里都会豢养一两个美貌男子,以显家赫,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身份地位的表示,而且伴月死后,裴傅庭并没有续弦,所以大家的猜测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