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小郎,你真是满口胡言!”
周伯急促的喘着气,忠厚可亲的面庞上满是愤怒之色,一个箭步拦在了凌准的面前,“你为何这般歹毒,想要栽赃陷害于我!”
接着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1许娘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拿她当刀子使,陷她于危险之地,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那花白的胡须,颤抖着的嘴唇,枯柴般高举的手指,无一不完美的诠释了何为蒙冤受辱,悲愤交加。
换做是有点儿良心的小辈,可能立刻就会怀疑是自己猜错了,忙不迭的改口服软。
可惜凌准不是。
“你的姿态是很决绝,但我这个人是个铁石心肠的。别说你指天骂地的发誓了,就算你自杀明志,血溅三尺,我也不会信你半分。所以,你就不要白费力了。”
凌准将酒坛搁在一旁,抽出了那把几乎是从不离身的腰刀,缓缓抚上了锋利的刀刃,“你知道么,它陪我杀过很多人。”
“无论是欺男霸女的,还是杀人放火的,只要在生命受到威胁时,都会换上一副无辜至极的嘴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的人生是多么悲惨。”
他眸光沉沉,隐隐闪动着一抹森寒的笑意。
“譬如童年时被嗜酒好赌的爹爹如牲畜般踢踹打骂,被性子乖戾的阿娘扇耳光,掐脖子。而少年时就更悲惨了,被心仪的小娘子嫌弃,被势利眼的岳母挑剔,被有背景的人顶替了原该是自己上的好差事。”
“总之,在他们看来,即使是犯下了杀千刀的大错,也都是世人逼出来的。要不是世人如此冷漠自私,只顾清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他们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凌准将刀收回鞘中,重新抱起了酒坛。
“你可能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看那位少东家劣迹斑斑,定然不是个好的,即便是没犯下用活人烧瓷的恶事,那肯定也是个底子不干净的,只要揪出萝卜,就能带出泥来;同时,你也觉得许二她本事大,命也大,即便是被你误导走进了死胡同,也能轻轻松松的脱身。反正你说者无意,是她这个听者想岔了,自己要去送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院子里的积雪已被扫净,被雪水浸透的泥路上铺着干燥的沙尘,一脚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轻响。
凌准走了两步,忽地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周伯。
“其实昨日还未到府上拜访时,我就已经觉得你不太对劲了。她是救了你的命,于你家郎君也有恩,可你已经给过足够的酬劳,按理说也算是两清了,为何还要用人情和恩惠强行捆绑住她?”
在听到宝珠一口一个‘周府’,‘周伯’时,他心底便升起了浓浓的违和感。
许二虽然天性善良,却并不是个热衷和人交际的。
她怕麻烦别人,也怕牵连到别人。
除了在日常中所必要的婢女和厨娘外,她压根不会和外人多有来往。
这倒不是她娇贵,非得人伺候,而是像她这般容貌出众,又衣饰光鲜的小娘子,出门时若没有婢女作陪,很容易被别有居心的小吏以大户人家逃妾的名义扣下,再想办法送给好色的上峰凌虐,一面巩固人脉,一面捞取好处。
在宝珠说取暖的炭火是周伯送的,门房也是周伯的人时,这种违和感就更强烈了。
什么?
她竟能容忍外人随意插手和干涉她的生活了?
要不是想到对方是个老人家,他肯定都要吃干醋了。
直到方才在马车上听了她的一番话,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也是知情的,却一直没有多说,只默默收下了周伯送来的礼物,等着哪天人情堆得足够了,周伯便会主动的提出要求。
如果没有那一天,那便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至少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失望,也不会寒心。
他很心疼她。
她过得太累,太憋屈了。
所以这口恶气,他是一定要帮她出的。
“周伯,我相信你是个精明人。既然脸也撕破了,以后就别假惺惺的装作没事儿,继续用人情来胁迫她,或是用道歉的名义逼迫她,使得她必须大度的原谅你。”
“如果你想活到安享天年的那一日,最好是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别再玩什么心眼。”
说到这里,凌准压低了声音,“否则,我真的会宰了你。”
语毕,他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
周伯怔怔的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
有被人揭穿隐秘心思的气恼,有算计救命恩人的羞愧,还有被人羞辱责骂的不甘。
但更多的,是欣慰。
这是个有担当,有气魄,聪明却不世故,勇武却不莽撞的好儿郎。
许娘子若肯跟了他,一定会平安顺遂,喜乐无忧的。
“十一,你回来了!”
嗅着浓烈的酒香,许含章嫣然一笑,伸手招呼他坐下。
“这是什么酒啊,好呛人。”
宝珠掩住了鼻子。
光闻着这股子辛辣刺鼻的味儿,她就要被熏死了。
“小丫头真是不识货,这是上好的陈酿,赶紧给我倒一杯。”
阿蛮的丈夫已迫不及待的递过了酒杯,眼巴巴的看着他。
“还有我。”
阿蛮也举起了酒杯。
“我也要。”
许含章想了想,也有样学样道。
“你能喝吗?”
凌准给阿蛮夫妇俩斟满了酒,然后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