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洛渐清没有听清。
他的心脏在剧烈的颤抖,浑身的灵力都好像沸腾起来了一般,伴随着血液的汩汩流淌,眼前成了一片虚无,耳边也全是寂静。他只能听到“为你弹奏玉霄琴”,只能听到“为你割裂元神”!
割裂元神的痛苦,洛渐清未曾尝试过,但绝对知道元神是有多么敏感。
他当初在流焰谷第九层结出元婴时,连灵力塑造元婴都觉得剧痛无比,整个身体都在崩溃颤抖。那割裂元神的痛……是得有多么强烈?
那个人随着他去了遗迹,还随着他去了流焰谷……
为他的父母逆天改命,为他不顾危险,出了太华山……
无音,你既已做到如此,那在你心中,我到底是谁!
洛渐清站在玉霄峰顶,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衣尊者。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是认真地看着。
等过了片刻,玄灵子转身看到他,轻轻蹙了眉,冷声道:“流焰谷中,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现在才回来?既然已经达到元婴期的修为,那自然还算不错,但你结婴太早,根基不稳,切莫骄傲放纵,要继续刻苦修炼。”
洛渐清依旧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玄灵子诧异地看了他几眼,又道:“渐清,为师叮嘱于你,为何不回答?”
洛渐清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仍旧不言。
玄灵子渐渐冷了神色,语气淡漠地训斥道:“出去一趟,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礼,今日看在你刚刚回太华山的份上,为师暂且不将你关入训诫门。待日后,倘若你还是如此……”
“师父。”
洛渐清低哑的声音让玄灵子忽然停住。
只见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中,微风吹起青衣修士的衣袍,黑发也柔柔地扬起。洛渐清勾起唇角,笑着说道:“一年多前,我从流焰谷中出来,在洛水中飘荡了许久,被一对老夫妻救了。”顿了顿,洛渐清道:“他们是我的父母。”
玄灵子沉默片刻,却道:“你并未斩断父母之缘。”
洛渐清点头:“是,我并未斩断。师父,为何我必须得斩断父母之缘,为何我必须做那绝情绝义之人?您也说,就算是您,至今也没有斩断尘根,那我斗胆想问您一句,您的父母应当早已故去多年,您是否也没斩了父母之缘。又或者说,您可以告诉徒儿,您那未斩断的尘缘,到底是什么吗!”
玄灵子长袖一甩:“放肆!”
洛渐清被玄灵子击飞三步,但是他却咬着牙走上前,一步步地向玄灵子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师父,您那未斩断的尘根,是您的父母吗!”
玄灵子冷着神色:“为师无父无母,早已斩断!”
洛渐清又道:“那您的尘缘,是掌门师伯,是其他师伯尊者,是整个太华山吗!”
玄灵子道:“那并非尘缘!”
洛渐清此时已经走到了玄灵子的跟前,他微微仰首,逆着光看着自己这位清冷出尘的师尊。洛渐清一直看着,却没发现玄灵子大袖下的手指早已捏紧,只见洛渐清忽然笑了出声,认真地问道:“那师父,您的尘缘……是我吗?”
双眸倏地睁大,玄灵子手中金色剑光一闪,洛渐清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了粗壮的灵竹上。
玄灵子严厉呵斥道:“胡闹!洛渐清,你目无尊长,胡言乱语,今日为师便罚你去思过崖思过!何时知错,何时才允许出来。你这一身修为是白修炼了,你有愧为太华山首徒,你有愧为我玄灵子的徒弟!”
洛渐清闷哼一声,胸口一阵翻滚,吐了一口血出来。
见状,玄灵子却没有表露出一丝关心,仍旧冷目怒视,似乎气急。
然而,洛渐清却轻轻笑了,他擦了擦唇边的血,站了起来,再次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他的目光真挚坚定,宛若一盆烈火,将玄灵子燃烧殆尽。玄灵子僵在原地,没有动弹,却听到自己的徒儿忽然笑了起来。
“师父,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天底下有哪个师父会三番两次的割裂元神,只因担心自己的徒弟?”
“天底下又有哪个师父,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些事情,不愿告诉自己的徒弟?”
一句话一句话地击在玄灵子的心口,让他脸色渐白,竟然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当洛渐清走到玄灵子面前时,他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这个人,耳边风声擦过,竹林里竹叶唦唦。良久,洛渐清轻声说道:“就算这一切,都真的只是师徒之情。那在北斗真君的第七关天枢星中,是谁压在我的身上,情难自已地……吻了他的徒弟?”
这句话恍若雷劈,让玄灵子彻底呆住。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为了担心伤到自己的徒儿,特意小心翼翼地洗去记忆,竟然并未将那段记忆完全擦拭干净。从头到尾,洛渐清一直将那当作一个幻境,当作一个梦,只当那是自己的一段痴心妄想。
他只记得一个吻,他记得那个他爱了数十年的人将他压在身下,肆意忘情地亲吻。
那个人怎么可能吻他?又怎么可能吻得这么认真?
然而昊星子说,那一次,玄灵子去了,还身受重伤地回来了。
为什么这个人会身受重伤?
石室里李修晨的重伤有了解释,北斗真君残魂的乖顺有了解释。
一切只因为,这个人来了,这个人救了他,这个人……吻了他。
难道这一切,能用简单的师徒之情来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