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璃歌似乎还沉浸在十一岁的雨里，她为他撑伞，他背她走路的那个雨天。

那时候多希望亭子离宫殿可以远一点，那这样她就可以在他的背上多赖一会儿，多亲近他一会儿。

那时的他几分真实呢？有几分讨好和做戏呢？可朝璃歌愿意去相信那个笑是真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去想，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值得去缅怀的东西。

朝璃歌看着莫卿言的背影，意识又有些模糊，眼睛不自觉的眯上，在朦胧中好像又看到莫卿言带着笑容向自己走来。

那笑太温暖，让朝璃歌不自觉的也想睡去，就这样带着美好睡去。

可朝璃歌太清楚自己需要保持清醒，可是是为了提高警惕呢，还是为了再多看他一眼呢？明知他不会伤害自己。

还记得那天在狱中，莫卿言有多么的痛苦，她似乎真的感受到莫卿言的手在慢慢用力。可她也同时知道，因为自己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有多爱自己，他就有多罪恶，就有多痛苦，就有多挣扎。

或许还曾经有那么一刻，他想过杀掉自己就能解脱了，因为他无法放下。可朝璃歌知道他们只能这样负罪一生，永无解脱。

夜太过安静，只有木浆划过的水声。幽幽荷香沁人心脾，如果今夜没有离别，那一定是个美妙的夜晚。

莫卿言清冽的声音在空荡的夜里很突兀，吓了朝璃歌一下，那声音充满萧索和寂寞，“殿下，卿言曾经想过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现在依然在清国安稳的做我的太子，那又会怎样？”

朝璃歌原先紧张的闭上眼睛，但是听了莫卿言的问话，她似乎也沉浸在他那个美好的设想里，如果他们之间不存在杀戮，掠夺和太多不美好的事，他们又会怎样？

也许他会早早的定下一个有利于巩固他王位的太子妃，或许他不爱她，但一定会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成为佳话。

聪慧的他也一定会列朝议事，提出卓越的见解，让人更加对他心服口服。

也许他会在闲暇时去逛勾栏，为那些身世凄苦的歌姬写下缠绵悱恻的词曲，或去寻个红颜知己，红袖添香，秉烛夜谈。

也许他也会在烦恼时去找三五好友畅议时事，痛饮至深夜……

如果没有父皇发动的那场杀戮和掠夺，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会有他自己的一切，他会活的拥有尊严，他会过一个太子真正该有的生活，而不是在自己身边委曲求全。

就算有自己的庇护又如何，皇宫那个地方，是任何人都罩不住的，它永远有漏洞。

任何不起眼的地方都会成为要人性命的陷阱，任何一个渺小的人都可能改变你的命运，成为你的绊脚石，任何眼前的繁华都可能成为过眼云烟，风水轮流转。

自己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次。那是一次年宴，一个很远的皇亲国戚，一个旁支的郡主，她看上了莫卿言的美貌，强行带他走，莫卿言为了保命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父皇一直在找各种小差错想要杀死他。

那郡主逼他喝下春药，但他依旧反抗激烈，那郡主便将他扔在雪地里，让他清醒一下。

当朝璃歌找到莫卿言时，他已经快要冻僵了。北国的冬天远远不是温暖的南方所能比的，虽然已经待了好几年，可莫卿言依旧难以适应北国的冬天，每到冬天莫卿言就会裹在厚重的大衣里不愿出来。

朝璃歌还记得自己轻抚着莫卿言冰冷的脸，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里映着月色，很美可却很涣散，无论朝璃歌怎么呼喊，他都没有像曾经那样浅笑着喊她“殿下”。

他连呼吸都那样细微，胸膛似乎都没有了起伏，他的脸很白，和他那身白色的貂绒大衣一样。朝璃歌跪坐在莫卿言身边，浑身像是瘫软了似的，无论流音怎样搀扶都站不起来。

朝璃歌永远也忘不了莫卿言眼里的无助，绝望与放弃，如果他在清国，又怎么会有如此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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