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时花千骨只觉心中有无数思绪绵延而至,但此刻两人激战正酣,一丝都松懈不得,怎能容她细思。情急之下,花千骨忽然心中一动,手臂横拖又翻折,唰唰唰接连攻出三剑,这三招连用,疾如暴风骤雨,当头向林音罩下,意欲暂时逼退林音,起码争取片刻的时间让自己缓缓。有此一念,这三剑凌厉无匹,剑锋尚未至,林音已觉整个上半身肌肤剧痛,如同利刃寸寸脔割。所谓心到意到,意到力到,花千骨情急之下,不知不觉中用上了仙力。之前她心里存了分矜持,不愿仗着仙力占林音的便宜,此时一急却顾不得了。
林音自然看得出来,花千骨对敌经验不足,面皮儿还挺薄,自己不过叫了她几声姐姐,她居然就不好意思对自己下狠手了,总留有几分余地。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林音思忖,莫非是打出火来了,若当真比拼仙力——这是实打实的硬功夫,自己可当真比不上。
虽然情势危急,但他仍然盘算地很清楚,硬顶是顶不住了,只能先避其锋芒。而要避开,本该要向后退的,可他修炼时日太短,仙力既不深厚,御剑也学了个半吊子,飞出去容易,气力一尽可就只能掉水里了,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向上去。
林音猛提一口气,身子直直拔起十几丈,这本是凡间的轻身功夫梯云纵,他这一纵,又将自己不多的仙力全用上了,就这样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终于躲过了那仿若铺天盖地而来的凛凛剑锋。
漫天的碧影如暴雨般绵密,森森剑气冲天,织成了一张席卷天地的大网,而林音纵身而起的矫健身影却如突破雨幕的海燕,两人一个攻得凌厉,一个闪得迅疾,旁观的人群中登时轰天价叫起好来。
一片热闹中,花千骨心中的疑惑如野草一样地疯长:秋练说,不要将仙术与剑法割裂开,难道就像这样吗,不对啊,如果只是用仙力催动剑法,那无非就是将两者简单叠加,到最后只是比拼仙力而已,剑法如何已经根本不重要了。她忽然忆起,露师姐沉迷剑法,练剑时务求精益求精,但却抵制同时运用仙术,莫非这就是秋练跟她说那番话的原因吗?
正迷茫的时候,忽然又响起“笃笃”两声,花千骨一个激灵。果然,下一刻,林音已挥剑攻到面前。
之前花千骨没有趁势上前,不仅让她自己有个思考的空隙,更让林音赢得了喘息之机。他心思转得很快,刚翻上半空,就已在盘算着反击。他身子猛地一翻头下脚上,举剑一搪使了招举火烧天,直冲花千骨而去。
林音借着下坠的势头自上而下攻击,花千骨持剑相迎,两剑相交“当”的一声巨响。花千骨身子一晃,连退了数步,胸口一阵气血翻腾。
笙箫默偷眼看看白子画,见他虽不动如山,眉头却紧锁。“看来师兄嘴上不说,毕竟还是为千骨担心的。”他暗暗地想,又觑一眼白子画,却忽然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劲,师兄的目光并不是落在七星负极阵上。笙箫默顾不得掩饰,顺着白子画眼光落处看过去,发现师兄看的却是演武台边那些围观的弟子。
“师兄,”笙箫默眯起眼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暗中助那小子的人,就在这些人中。”笙箫默不是没怀疑过这个人是秋练,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不论是情理上推测还是凭他的观察,秋练都没有出手,尤其是这样暗中出手的理由和迹象。如今,他受白子画提醒,目光渐渐集中,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并且越来越肯定了。
再说林音一击得手,不禁大喜。花千骨却一愣,霎时间,她脑海中浮光掠影地转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秋练敲了两次桌子,每次敲击过后,林音就会有一次异常凶猛的攻击。花千骨细细品砸,这两次都并不是单纯的剑招,而是有些别的东西在其中,助长了攻势。
“不拘泥于外物,不滞涩于心限,指可为剑,甚至运气可为剑,反之亦然。”花千骨心头又浮现出这句话,与林音方才那两剑一印证,忽然一丝明悟闪电般掠过:不是以仙术助剑法,而是仙术即为剑术,以运剑之法施术,反之亦然……反之亦然?
花千骨再顾不得防备林音,倏然转头去看秋练。秋练侧坐在石桌前面,支一肘靠在桌上,另一手随意垂在身前,从花千骨的方向看过去,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身上,那手上的肌肤白得透明一样。
秋练见她看过来,便对着她微微一笑,神色安然静谧,看得花千骨一颗心瞬间高扬,不由自主地想要跟她一起笑出来。
花千骨唇畔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秋练眼睫一颤,忽而就带上了几丝狡黠之色。她伸手拾起茶杯上的盖子,忽然修长的手腕一转,径直撞向杯身,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花千骨急回头,林音掌中的长剑舞出一片雪亮的剑影,眼前但见银花炫彩,塞满天地。花千骨大惊,急忙飞身后退,林音却丝毫不肯放松,剑势如奔雷般逼近。
这一瞬间,花千骨惊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脑海中只有那四个字在反复回响,“反之亦然,反之亦然……”
花千骨手腕陡然一翻,挽个剑花,正是汀沙涌雾的上半截。
白子画瞳孔一缩,身子便欲向前,又强自抑制。可弟子们中间已有零零落落的惊呼声,还有人忍不住道:“不能这样啊!”看来,众人皆不看好花千骨,觉得此时单凭一招汀沙涌雾根本无法抵挡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