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越升越高,慢慢地,孔孟城最高的建筑都得低着头去看了。
唐侨抬眼望向四周,围绕着孔孟城亦有无数祭坛升起,每个祭坛上都挤满了饿鬼,唯独他们所站的这方祭坛人最少。无论是恸哭哀嚎还是诵经祈祷的声音都离得特别远,几乎要散在怒号的狂风里。
天边那几点原本微小的星光霍然大亮,八方皆有一片亮光,而孔孟城所在,正是阵眼的位置。这些亮光成八方阵势向着暗沉沉的天幕激射而去,又被天上无数闪电劈裂。八道阵门之上升起的光竟与劈开暮色的闪电成了抗衡之势。
身后的托尼和三个工作人员紧紧抱成一团。一直罩在几人头顶的纸伞光影大了一圈,把几人严严实实罩在白光里。
惊骇之时,东方的天空之上竟响起了孔孟城城主的朗笑声,照旧是低沉严肃的老干部声音,此时听来却只觉诡谲可怖:“别白费心思了,谁也不能逃出去。等界壁破了,老夫带你们一起投胎便是。”
帝君广袖鼓风,仙力幻化而成的凛冽剑意朝着领主说话的东面天空刺去。他冷声质问:“身为一界之主,竟妄图悖逆往生轮回!”
听罢他所言,重霄领主霍然震怒:“哪有什么往生轮回!十年来能离开这饿鬼道的总共只有两万余人,而十年间堕入此道的却有数十万!呵,什么投胎名额?都是笑话!”
“你当是为何?正所谓天道守恒,饿鬼道依存饿鬼瘴气才能存,此界中必须有足数的饿鬼存在,他们身上的瘴气撑起饿鬼道,唯有瘴气源源不断,三界六道才能平衡。”
提起所谓的天道,城主深恶痛绝:“谁会在意我们的业障早已赎够,早该出去了,偏要众饿鬼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彻底绝望,沦为魔物,身有戾气再被慢慢侵蚀,最后便会消亡在饿鬼道中,永远也出不去。”
“老夫筹划百余年,总算能成大业,此番汇合其他七位领主一同打破这界壁,放万千子民重新转世。可界壁非一人之力可破,唯有这上古阵法方可一试,阵法又唯有活祭能启。”
领主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悲天悯人的大慈悲:“于是老夫就定了这规矩,从众鬼之中筛出品行不端的,牺牲这一小部分,让其余万千子民重获新生。”
唐侨这才恍悟,为何饿鬼道的积分制度如此严苛了:因为活祭大阵需要许多饿鬼的命,领主又自认悲天悯人,不愿意直接叫辖下子民去死,便用这公民积分的方式筛选被送上祭坛的人,给那些积分为负的饿鬼盖上“品行不端”的戳儿,以此来减少他的罪恶感。
先前去过的枉死城也有筛选之法,把罪恶深重的饿鬼称为“渣滓”,选择送他们上祭坛;想来太极城全民打太极也是如此,排名靠后的小区便要做这活祭的人选。数百年筹划,都只是为了开启这活祭大阵。
帝君冷斥:“荒唐!众生生死皆有其命理,如何能容你去定这天道!”
领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好半天停不下来:“众生皆有其命理?你自己身边还不是带着个……”
唐侨连身边可怖的鬼影都不在意了,直觉一般竖直了耳朵,想要听清领主所说。可该听到最后的几个字时,唐侨却仿佛失聪了一般,远方无数鬼哭狼嚎的声音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拉远了,她什么都没听到,甚至都不确定重霄领主有没有说话。
直到几秒后听觉重归,唐侨怔怔看着帝君,只想到一种原因,便是方才帝君把自己的听觉屏蔽了,除了这个原因再不做他想。
然而此时无暇细想,重霄领主高声喝道:“九转活祭大阵即将阵成,万不能叫尔等沽名钓誉之辈给毁了!!”
随着他声音刚落,纸伞的莹莹亮光都暗了一圈,伞骨像是快要被捏碎似的铮然作响,孔孟城周围升起的无数祭坛上皆是一片惨叫声。
唐侨脸色灰败,心头隐隐升起一种逃不出去的绝望感——这是上古传下来的活祭大阵,百年来不知吞了多少人,甚至连天道都没发现饿鬼道的邪祟,人力如何能与之抗衡?
帝君转过脸,虚空画了个符咒贴在唐侨心口处,定定看了她几秒,眸光如往日瞧她时一般的温柔,眼底却是唐侨看不明白的神采。他慢慢倾身将唐侨揽在了怀中,极温存地在她侧脸上蹭了蹭,附在她耳畔说:“你该走了。”
“这传送符的落点在饕餮那里,我在你的乾坤袋里放了许多灵石,拿这些灵石诱着饕餮,等饿鬼道的界壁破了之后,让饕餮带你回人间。”
见唐侨怔怔愣着,一直没有作声,帝君略一思索,浅浅笑着说:“不必担忧你这些朋友,他们非此界之人,被天道抹去记忆后,会被送回人间的。”
“那……那你呢?”
帝君轻轻吸了口气,唐侨方才从他身上看到的疲惫不是错觉,此时再看,甚至他的眼下都有了一抹淡淡的青黑,仿佛被浊气所伤。
“已经走不得了,若不是我来,这阵尚需十年有余才能启动,只是这些邪祟吸走我身上仙力,反倒加快了成阵的速度。”帝君低声说:“身已有瘴气,我出不去了。”
霎时唐侨眼里就带了泪,咬着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只倔道:“我不走。”
“听话。”帝君揉揉她的头发,此时他的仙力连唐侨身上的障眼法也撑不住了,怀里的姑娘已经变回了人形,她的头发手感顺滑,下颔抵在她发间,还隐约能闻到淡淡发香,便是落在他颈间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