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黑很黑,何子都甚至都看不到自己明明伸在眼前的手指,恐惧如细菌滋生般在她心里积聚。
这里,好像是世界上所有黑暗的集合地。
这是哪儿?为什么这里的空间只够她蜷缩,而不能站起身?
越来越冷,越来越重,终于,承受不了那种压力,她紧闭双眼挣扎了几次后,靠着身后的冰冷缓缓滑下,再次蜷缩一团。
“呜呜……”
是小孩的呜咽声,衬托着这寂静的黑暗更为恐怖。
她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周围依旧是黑暗笼罩,唯独一个她的脚都能够碰到的角落,光线微弱。
那是一个和她一样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样子,黑色的脑袋深埋在黑色破烂的衣袖里。
为什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何子都颤抖着嗓音轻轻喊了声,角落里的身影倏地停止了颤抖。
那是易碎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浮现了这句话。
“小朋友,你,怎么了?”语气里,满是莫名的心疼。
黑暗里,抬起一张脸。
惨白的皮肤,干涸的嘴唇,还有那双哭泣却没有眼泪,充满恐惧和麻木的眼睛。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恐惧和麻木这两个词可以同时用来形容同一双眼睛。
可是……
何子都甩甩头拼命集中注意力,却发现她明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脸部所有的器官,可偏偏无法凑在一起。
令人难以置信,她看得清那些单独的器官,却竟然独独看不清那些器官拼凑的脸。
背脊越来越凉……
突然,“吱呀”一声。
就在头上方,偌大的一块光,前仆后继地涌进,驱赶这小块的黑暗。
突然的咳嗽声。粗重,缓慢,暴力。
下意识,她朝着女孩儿方向大喊:“快逃!”
无声,无声,还是无声!
喉咙灼痛。痛苦无力。
她想要伸手抓住小女孩落空的脚,但全身像被施了魔似的不受控制,扯不上一丝气力。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她只能像个疯婆子瞪大满是惊惶的眼睛看着小女孩儿被往外强力拉走,瘦小的身子上挣扎时破布遮也遮不住的淤青和鞭痕,像火像刺灼着她的眼。
“快逃啊!快,逃……”
她绝望狠命地用双手砸着两条不知何时重如玄铁无法动弹的腿,继续无声地喊着。
毫无知觉。
上方“砰”的一声,光线消失。
黑暗如初。
何子都倏地睁开眼。
一场梦。
“子都,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吧!”室友沈媛媛坐到正在书桌前看书的子都旁边,语气略带小心地问道。
何子都停下翻书的手,沉默了会儿,复抬起头,望着窗外,启唇轻说:“是啊,时间好快,又快到我的生日了。”声音有些飘渺不定。
沈媛媛看着又陷入往事的子都,轻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心疼。
记得大一那会儿,两人虽从第一面就成了闺蜜,但终究还不知根知底。所以当知道马上要到子都过生日时,作为她的朋友,理应给她好好热闹一番,就去问了她的意见,结果看到的一幕便是和今日看到的无异。
沉默,冷静,悲伤。
身边总有些人,你看见她整天都开心,率真得像个小孩,人人都羡慕她;其实,你哪里知道:前一秒人后还伤心地流着泪的她,后一秒人前即刻洋溢灿烂的笑容。他们其实没有能力独处,夜深人静时,总坐在窗前对着夜空冥想失意的苦楚。他们就像向日葵,向着太阳的正面永远明媚鲜亮,在照不到的背面却将悲伤深藏。
而何子都就是这样的人。
一直以来,何子都给人的印象就是个乐天派的女孩。即使在临近生日的那段时间里,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可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即使假装得再坚强,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忧伤却是十分真实。
就是在那一天,何子都努力抑制心中的苦和眼中的泪,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往事——曾经,在她的生日,她失去过什么……
沈媛媛从回忆里回过神,她听见身边的子都轻轻说了一句话:“今年的生日我当然还是去和外婆一起过。”
“要我陪你去吗?”
“媛媛,谢谢你。真的,有你在身边真好。可是,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想和外婆说说心里话,需要点时间。”
“那……好吧。对了,池尘知道吗?你的生日?”
“他?我还没跟他说。”
“子都,我觉得是时候该跟他说说你的故事了。毕竟,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何子都看着窗外,没有再说话。
沈媛媛看她沉思的样子,也就走开了。有些事,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做决定。
窗外的枯树上被风吹得仅留下了几片叶子,在那树枝的顶端,瑟瑟发抖。
其实,何子都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所有在池尘面前和盘托出,但她害怕,或许就算她准备得再好,如若池尘还没准备好,到时她又该如何说服自己?
说到底,何子都,你啊,就是个胆小鬼。
何子都还是打通了池尘的电话,在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尘大哥,明天周六,你……有什么安排吗?”
“子都啊,我正想打电话给你。明天周六,我们约会怎么样?”
“……”
“子都?听见了吗?”
“哦,嗯,听见了听见了。那,地点由我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