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朝安乐宫大步走去。
推开年久失修吱嘎作响的院门,青芒毫不犹豫大步走了进去,蹬蹬蹬来到那名往水井中打水的宫女面前,冷冷的站着,盯着她。
那宫女随随便便挽着头发,用荆钗固定,发丝坠落几许凌乱。脸色蜡黄,形容憔悴,双颊颧骨高高的凸起,仔细看眼角能看见细细的鱼尾纹。
她的身上穿着雪青的旧衫,也许是衣裳不合身,也许是太瘦,那衣裳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仿佛没有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青芒,低着头,弓着腰,枯瘦的手吃力的拉着麻绳,将打了水的水桶一点一点的往上拉。因为用力指节突显,那手分明瘦得骨头外就是一层皮!
好不容易将水打了上来,她双手提着半桶水吃力的走着,没走两步,便被青芒堵住。
她身体微僵放下木桶,双手却依然握着木桶没有直身抬头,瞟了一眼眼底那双精致的海棠色绣鞋,哑声道:“请,让一让。”
青芒冷笑,抬脚便朝木桶踢去。
木桶笨重,加上桶内又有半桶水,她带着气的一脚并不能将桶踹翻,反倒踢得脚疼,衣衫也叫晃出来的水打湿了少许。
青芒大怒,骂了声“贱人!”不由分说上前用力将水桶夺过来推倒在地,泼了满地的水,那女子裙子下摆和鞋子也湿了个透。
看了一眼骨碌碌滚出去的木桶,那女子依然没有说话,弯腰垂头木然的站在那里。
青芒却不放过她,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长长的指甲几乎嵌入她的肉里,冷笑道:“你看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既然这么忠心,你怎么还不去死啊!为什么不跟着她死啊!”
女子还是一言不发,双眸无神呆呆的望着黑漆漆的天际,仿佛聋子一般没有听见青芒的话。
青芒更怒,她最见不得就是红莲这副死样子!
窦皇后还在的时候,自己可没少受了她的责备挑剔。
想也没想青芒一巴掌甩了过去,红莲痛得呻吟一声,身不由己重重跌倒在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贱人!贱人!该死的贱人!”青芒眸中怒火熊熊,疯了似的一边叫骂着一边不停的踢着红莲。
踢打雨点似的落在身上、胳膊上、腿上、背上,火辣辣的到处都痛,红莲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护着头脸和肚子,任由她发作。
累得快脱力,青芒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拭了一把额上的汗,心中的烦躁郁闷也消减了不少。
看着滚在泥水里满身狼狈不堪,连鞋子也掉了一只的红莲,青芒仿佛看见了山竹在自己面前哀嚎求饶的惨样——叫你们总压我一头,我能收拾一个,当然也能收拾第二个!总有一天,定要叫你们一个个知晓我的厉害!
“今天心情好,我懒得跟你计较!好姐姐,你最好努力的活下去,别死得太轻易了!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会风光无限,成为这宫里头地位最高的女官!而你,这辈子就只能做个贱婢!”
青芒狠狠一脚踩在红莲那枯瘦如爪的手上,用力在泥地里一碾,冷笑着扬长而去。
红莲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伤痛袭来,轻轻重重的痛感将她包裹着,这一刻,身体仿佛已经不存在。
昨日种种,仿佛远,又仿佛近,恍恍惚惚,清晰而模糊。
“我一定会努力的活下去!”红莲喃喃道:“我会活着,看你的,报应!”
次日,裴明兰便打算去找穆青云。
穆青云的态度,令她心里隐隐的总觉得不安定,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太糟糕。
谁知道,半路却被卜誉给拦下了!
“好啊你个明小子,你敢躲小爷!快说!昨天小爷在丹阳公主府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不说实话信不信小爷扒光你的衣裳!”
裴明兰嘴角抽了抽,小太爷您能换点新鲜的吗?动不动就是这一句!
“昨天?我出城了呀!哦,小公爷说的是昨天丹阳大长公主府上一年一度的赏花会吧?呵呵,那等盛事,我一个区区小民只有仰望的份儿,哪儿有资格参加啊!”裴明兰笑得十分坦诚。
“果真如此?是小爷看错啦?”
裴明兰与他交往过几次,对他这牛脾气也了解几分,就算真的是他看错了,那也绝对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不然他又要嚷嚷扒衣服了!
裴明兰便笑道:“听说那宴会是要戴着面具的,身形相似的人多的去了,偶尔眼睛一花混淆了也不稀奇嘛!”
卜誉哼了一声脸色果然缓和两分,没好气又瞪了裴明兰一眼道:“小爷之前要给你弄个名帖,你干嘛不要?那些人可没你有趣,嘿嘿!”
裴明兰摇头道:“心向往之,心向往之!不一定非要参加嘛!那一个个都是贵人,我去了难免拘束得紧,我这人懒散惯了,小公爷你懂的!”
卜誉一想也是,这才不纠缠这个问题了,却拉扯着她嚷嚷要让她请客吃饭,说她没陪自己去还是她不对,所以需得请吃饭安慰安慰自己!
裴明兰料想今日被他缠上了是没法儿去找穆青云了,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我只有十两银子,小公爷看着办吧!”
“才十两?还不够赏陪酒唱曲儿的美人呢!”
卜誉气急败坏把眼一瞪,才刚开口裴明兰便抢着道:“不准说扒我衣裳!扒了我也没有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