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遇到了神威,他们两个必有一战。
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怀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了这里,神无不先给自己留下丝毫的遗憾。就比如,她在知道了自己多年来一直被冷漠对待,甚至差点死在了生父的手上的原因之后,心中是否有“是我害死了母亲,所以这一切都是合理的,是我应该背负和承受的罪孽”的想法呢?
没有。
她从没有见过不顾性命拼尽全力生下自己的母亲,出生之后没有感受过一丝一毫所谓的母爱,她感激母亲愿意生下自己,但同时也埋怨对方。成年人对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负责,因此在决定作出之前都要深思熟虑,母亲决定生下自己,满足自己为人母的愿望,以引路人的身份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她无法对这样伟大的生身之恩视而不见,凭这一点就足够她对母亲感激涕零。
但同样的,作为爱人,她不可能不了解神威的性格,个性,处事手段以及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以妻子为第一位的人,在发现了这个孩子是杀死妻子的凶手时是否会对她生出杀意,是否会苛待她,是否会遗弃她,这都是在将一个生命带来世上之前应当考虑的事情。但母亲的考量并不周全,所以她埋怨。
至于神威呢?
他从自己听星者天赋觉醒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无法再以一个父亲的姿态面对她了,不,不只是父亲,他甚至无法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面对她。那刺骨的杀意,来自父亲的,铺天盖地无处遁逃的真实杀意如同一张挂满了尖刀的蛛网将她团团笼罩,逃无可逃。生平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来自亲生父亲,这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知道自己应当去理解。神威深爱着自己的母亲,但宇宙的法则不可更改,她与母亲之间只能有一个活在这世上,母亲将宝贵的名额留给了自己,父亲则要承受失去挚爱的巨大悲恸。所以他迁怒了自己,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谁来理解自己呢?
难道是她要求一定要出生的吗?!难道是她自己的意志选择成为听星者顶替自己的母亲的吗?!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让谁出生这种应该由活着的有意识的人来考虑的事情,解决的纠纷,最后竟然要清算在当时只是一个无意识胚胎的人的身上,太可笑了!
是的,神威在丧妻与不得不与杀妻仇人血脉相连的痛苦中度过了十二个年头,听起来就让人难过——那么自己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被这种无法选择的东西压着抬不起头,忍受着毫无理由的质疑与冷暴力,最后变成了这样的一副…这样的一副四不像的面孔。
没有同龄夜兔的悍勇无畏,没有同龄塞壬的敏锐公正,没有听星者的包容广博。
软弱,踌躇,不安,沉默,自卑,耻辱。
每个人都不应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孽,可在一个孩子三观尚未形成时就把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强硬的扣在她的头上,看着她被压得直不起腰甚至只能匍匐在地上。这么多年有这么多的机会可以摘掉它,但就是选择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把一个活着的生物当成一件物品送来送去,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击鼓传花,不知道下一任接手的是谁。作为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作为一个父亲,这么多年放任着自己的情绪,明知道自己始终保持在迁怒的状态,还是使之成为了一种习惯,这难道就是正确的吗?这难道是自己应该承受的吗?
那为什么不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或者听星者的天赋觉醒的时刻就杀死她呢!
是的,她理解神威的迁怒。
但她选择不原谅。
够了。真的够了。
看着高杉晋助远去的背影,神无颤抖着呼呼一口气。
她已经听见了阿伏兔的波长,神威必然就在这附近,并且正在急速靠近当中。
不排除高杉晋助报信的可能,但这也无可厚非,高杉晋助做什么是他的自由。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她没有限制别人行为的习惯。
此时,她看着面前走来的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神威的波长。暴躁,愤怒,缭绕着若有若无的杀意,以及也许是错觉的焦虑和松了口气的轻松。
她听见神威冷笑了一声:“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吗,二星猎人?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做碍眼的事情了吗。”
“是的,你之前说过。”她开口回答。声音带着介于少女的清亮与女童的软糯之间,透着丝丝冷意:“但我并没有答应过你。”
“是吗。”神威脸上惯例的笑容退去些,湛蓝的眼镜写着警告看过来:“你再说一遍。”
“我时间有限,不愿意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浪费口舌。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想把我重新关进笼子里,然后假装自己正在保护我——保护一个宝贵的听星者。”她看着神威骤然睁大的双眼和猛烈暴涨的杀意,突然产生了大笑的冲动,在对方警告闭嘴时她遵从自己的内心笑了出来。狂妄的,疯癫的,狰狞的,她咬牙切齿的看着神威:“别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