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是陆婷婷老家的邻居，整整比陆婷婷小十岁，所以，差不多是她看着长大的。

他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深厚，说起来，还有些恩情在里面，那些动乱的年头里，陆婷婷的父母遭罪，丁雪的家人伸过援手。所以这些年里陆婷婷对丁雪千般万般的好，很大程度是出于报恩。

丁雪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她的父母把她托付给陆婷婷，希望她能好好照顾。陆婷婷做得很好，把丁雪接到城里，帮她找了工作，开始的时候，让她住在自己和伍明亮租的两室一厅里，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她。后来，觉得丁雪大了，可能会想谈恋爱，再住一起，总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也恰好，他们楼下的两室一厅空出，贴了出租的字条，陆婷婷便跟伍明亮商量着由他们出一部分钱，丁雪自己出一部分钱，把楼下的房子租下来让丁雪住，伍明亮没有不同意，丁雪自己也很高兴，所以，她就搬到了楼下。但是除了不在同一层住以外，其他方面基本没什么变化，丁雪不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还是回陆婷婷家吃，衣服也都是陆婷婷给她洗，甚至连楼下房子里的卫生都是陆婷婷隔三岔五下去搞。

陆婷婷不是没有怨气，但她肚量大，只当她是妹妹，小的，总是会多得些便宜多受些照顾的。但细究起来又好笑，她这个外人这样想，但丁雪的亲姐姐丁倩却全然不这样想，她们姐妹小的时候经常打架吵架，一急一怒，丁雪就哭着跑去找父母告状，丁倩却跑到陆婷婷这边发牢骚，说都是爹生娘养，都是女儿，凭什么小的受宠，大的就得受气！

陆婷婷蛮喜欢丁倩的，伍明亮出差那天，她还打电话约丁倩喝茶，可惜丁倩给同事过生日，出不来。今天带丁雪出来喝茶，也想过叫上丁倩，但怕她们两姐妹碰上会吵架，便作罢了。

其实也不是陆婷婷好到这个地步，上哪都带着丁雪，是丁雪在她家里吃完饭以后粘着她，甩不脱，才只好带了出来跟朋友喝茶，可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识趣，出来了么，拉着副脸，像是谁欠了她多少钱不肯还似的。

另外几个女人也察觉到丁雪今天心情好像不好，便问她怎么了。丁雪像是从梦里惊醒过来一样，挑着眉毛嗔怒，声音嗲嗲的，说人家偶尔也会有一点小忧伤的嘛，那么八褂干什么？

这一嗲一嗔，把气氛烘得极好。有个女的伸手摸丁雪的脑袋，把她一头漂亮的卷发弄得团七八糟，说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月底了，钱花光了，扳着手指头数日子等发工资吧？

丁雪护着脑袋又嗔，说：人家就靠这头秀发撑门面啦，弄乱了，我还怎么走出去见人？

一直说笑到晚上九点半，才终于散场，互相告别，各回各家。

陆婷婷和丁雪住的那栋楼离这家茶楼不远，所以没打车，两个人在料峭的春寒风里慢慢散着步往回走。

丁雪穿着一件几乎拖地的黑色尼子大衣，款式和料子都很好，看着就知道价格不菲。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偶尔说到什么好笑的，会偏过脸看着彼此的眼睛笑笑。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说实话，在外人看来，她们真的比亲姐妹都亲。丁雪好几次都说陆婷婷待她，比她的亲姐姐丁倩待她都要好，好不知道多少倍。她说丁倩除了责备她以外，什么都不管。

说着话，已经走进楼道里，这栋房子年头有些久了，楼道里的灯坏了好几个月也找不到人修，只好凑和着用手机的微光照楼梯。丁雪住在三楼，陆婷婷住在四楼。丁雪说幸亏有你陪我，不然我一个人，真不敢走，老是想到恐怖片里面的镜头。

陆婷婷想笑，却没笑出来，因为一抬头，看见楼梯上坐着个人，目光空空洞洞地往下俯视，先是落在她脸上，然后落在丁雪脸上，脸色是惨白的，没有一点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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