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泥水,一不小心就溅得鞋子裤腿都是泥点。昨日刚下过一场春雨,地上的青石板干干净净像水洗过一样,巷子里行人稀少,都是老面孔。
“婉婉回来了啊。”有熟悉的长辈笑着与俞婉打招呼。
俞婉一一回应,直到此刻,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慢悠悠地走了一段路,前面就是俞家了,前面是间铺面,门前挂着“俞家裁缝铺”的牌匾。
俞婉的父亲是裁缝,手艺精湛,俞父在世时,俞家生计还不错,俞婉也读了两年书认了许多字,可惜好景不长,俞婉十岁那年,俞父染了一场急病,治了三个月就去了。俞父的病花掉了家里大部分积蓄,少了他这个脊梁柱,俞家的裁缝铺生意一落千丈,好在俞婉母亲宋氏绣工精细,留下了几位老主顾。宋氏一个寡妇要养三个幼子,常年忙于针线,累出了一身毛病,明明才三十五岁,看着却比陆太太还要苍老。
俞婉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绣活儿,长大后开始帮母亲分担差事,去年她替母亲跑腿,将做好的衣裳送去一位老主顾家,巧遇在那里做客打牌的陆太太。陆太太当众夸了她的容貌、绣工,然后没过多久,陆家就登门提亲了。
俞婉与母亲都觉得受宠若惊,就算陆子谦是养子,她寒门小户的也配不上的。
但陆家提亲态度诚恳,娘俩没有理由拒绝。
俞婉带着美好的憧憬走进了陆家,却没想到,短短三年后,她就死在了她与陆子谦的卧房。
昨日哭够了,现在再记起旧事,俞婉心里还算平静。
铺子门关着,俞婉上前推开。
宋氏正坐在柜台后缝制衣裳,门开了,光亮传进来,门口站着两个姑娘。宋氏眼睛不好,使劲儿眯了眯,才认出来人乃自己的女儿!
“婉婉!”宋氏惊喜地站了起来。
俞婉看见消瘦的母亲,心里一酸,强忍着才没有哭过来,掩饰般地埋怨道:“娘怎么又在做活儿了?”
她与陆子谦的婚事,陆家给了丰厚的聘礼,足够母亲安度晚年了。
宋氏拉着女儿的手笑:“娘忙惯了,闲不住,婉婉放心,娘接的活儿不多。”
俞婉才不信。
宋氏关上铺子门,热情地领着女儿主仆去了后院。
俞婉有两个弟弟,大弟弟凤时今年十三岁,在学校念书,二弟凤起刚八岁,也去学校了,这还多亏了俞婉的婚事,否则宋氏根本无法同时供两个儿子念书。也正是因为两个儿子读书花费大,宋氏才舍不得休息,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秀儿帮忙收拾院子去了,宋氏在屋里与女儿说贴己话:“怎么突然回来了?”
俞婉靠在母亲怀里,小声道:“想娘了。”
宋氏笑,搂着女儿晃了会儿,叹气道:“想归想,你现在是陆家的媳妇,回来太勤不合适,对了,子谦对你怎么样,这刚成亲就出远门了,他有给你写信吗?”
脑海里浮现陆子谦温润如玉却只让她觉得冷漠的脸,俞婉意外地发现,再想到那个男人,她竟然什么感觉都没了,不恨不怨,更无思念,两人之间剩下的,只有那个谜团。
“他对我挺好的,前天才寄了信回来,还送了广州的特产,我给娘带来了。”与所有懂事的子女一样,俞婉只报喜不报忧。她想与陆子谦离婚,但这事得陆子谦、陆老爷夫妻开口同意,跟母亲提也没用。
俞婉一一打开桌子上的礼物,高兴地给母亲介绍。
晌午凤时、凤起兄弟俩回来了,看到姐姐,两个男孩子都很开心。
十三岁的凤时已经有了稳重少年的气度,悄悄问姐姐:“姐,你在陆家过得好吗?”
俞婉笑:“很好啊,你看姐姐都胖了。”
凤时没看出来,少年郎在学校体会过来自富家同学的冷嘲热讽,他目光坚定地对姐姐道:“要是有人欺负你,姐你告诉我,我替你撑腰。”
俞婉险些落泪,多好啊,她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还有母亲弟弟们。
饭后两个弟弟又去学校了,俞婉坚持帮母亲做衣服,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
陆家的车夫如约来接她。
宋氏恋恋不舍地将女儿送上车,黄包车拐出永平巷,俞婉回头,看见母亲还站在家门口,夕阳将母亲娇小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白墙灰瓦闯入视野,母亲不见了。
俞婉垂下眼帘。
陆子谦算什么,他心里没她,她也不再强求了,为了家人,这辈子她一定努力活着。
黄包车渐渐来到了南城主街,人多车多,显得路都变窄了。
俞婉还想着家人,眼里只有自己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忽然间,后面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没等俞婉反应过来,身下的黄包车猛地一歪,她与秀儿一起随着车倒了下去!秀儿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俞婉摔在了秀儿身上,手心擦地,火辣辣地疼。
周围人语喧哗,秀儿顾不得自己,手忙脚乱地扶俞婉:“大少奶奶,你没事吧?”
俞婉摇摇头